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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物 第91节

  “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女儿可不是存着什么牺牲自己的心思,就算不为你们,我也没处去不是,母亲万不可这么想。”
  宁氏摇摇头,她是个明白人,白歌不愿她说,有些话装在心里就是了。
  白歌见宁氏眉间郁色难解,连忙岔开话题。
  “母亲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宁氏微微拧着眉,神色略有些怅然的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做了戚家这么多年的媳妇,如今戚家倒了,我也没甚地方可去,只能去南京寻你哥哥,之后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罢了。
  白歌听了,不禁有些急,正想劝阻两句,却听房门清响了一声。
  两人循声望去,却见季仲春正站在门外,面色颇有些难看,也不知刚刚母女两人的谈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宁氏见了他,先是一惊,紧接着有些难堪的转过了脸去。
  白歌尴尬的挪动了一下位置,看着季仲春带着一身威压气势走了进来,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宁氏身上,赶紧站起身来,轻咳了一声,道:“季大人来了,那我去给您沏点茶来。”
  谁知她刚踏出门槛,身后的门就被重重的关上了。
  白歌有些惊讶的转身看着紧闭的客栈房门,顿时生出了些许担忧来,忍不住想再敲开门看看。
  毕竟刚刚季大人的神色,真是说不上好看啊。
  正当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决,想着要不要扒窗户听听声的时候,便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转头一看,正是带着一脸笑意的谢尘。
  “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还鬼鬼祟祟的?”
  白歌连忙把食指竖起在唇间,轻“嘘”了一声。
  “小声点,季大人和我母亲在里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了谢尘听。
  “季大人刚刚的样子看着有点渗人,我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要不然你进去看看?“
  白歌有些担忧的的道。
  谢尘却忍不住轻抚了下她的发顶,莞尔道:“想什么呢,有我在这客栈里,他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更何况季仲春这个人啊,可谓是君子可欺之以方的典型,他若真像你说的那般情绪外露,却也不算什么坏事。”
  他的视线投向那紧闭的房门,又看着白歌有些忧虑的神色,失笑一声。
  “行了,你就别跟着操心了,他们的事还得他们自己解决。”
  屋中。
  宁氏侧身而坐,脸拧向一旁的,并未去看进来的男人。
  季仲春则是走到她身前两步,便停了下来。
  “婉儿,那日我与你说的话,你当真没有半分动念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闷隐痛,宁氏听得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手指紧紧捏住丝帕,却依旧没有做声。
  “婉儿,这二十年来,我从未忘记过你,我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得知你嫁为人妇,我纵是再不甘愿,却也不敢再去打扰你,只盼能就这么守着你便好,毕竟当年是我没能替你担下一切,落得这个下场我也认,可如今,明明老天开眼,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你为什么不愿意试一试呢?“
  季仲春说到最后,眼眶已然通红。
  他这半辈子,没娶妻没纳妾,不过是因为心中装了一个人,也只装的下这一个人。
  可偏偏造化弄人,那人被迫嫁与他人,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守着,煎熬着,却没半分办法。
  可是现在不同了,只要宁婉点头,他们便有了再续前缘的可能,于苦熬了二十年的季仲春而言,怎么甘心放弃,而见到了宁婉刚刚的态度,又怎能不痛心。
  宁氏紧握着手指,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有水滴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季仲春眼睛瞥到这一幕,顿时心中无数情绪翻涌。
  他两步至宁氏身前,伸手硬是掰正了她的肩膀。
  宁氏仍是侧低着头,却难免被他瞧见了脸上的泪痕和同样通红的眼睛。
  季仲春半蹲下身,凝视那张熟悉的秀丽脸庞,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安宁伯府出事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他看着少女一脸的泪痕,又是心疼又是自信的承诺着,定会与自己的父亲求情,一定会保得伯府周全。
  可没想到,当晚他在父亲面前刚说出求情的话,便被愤怒的父亲拎着家法棍将腿打折,连站都站不起来,并警告他决不许再和安宁伯府有任何往来。
  而等他勉强能下地出门时,已是两个月后,才得知了宁婉已经嫁人的消息。
  他已经被迫错过一次,蹉跎了二十年的光阴,如何能再放手!
  “婉儿,你到底是怕什么,你告诉我,难道只有你青灯古佛,我孤独终老,才是你最想要的结局吗?”
  宁氏转过头来,眼圈红着,却仍镇定的道:“我知你想什么,可我毕竟做了这么多年戚家的媳妇,京中夫人太太认识我的不知有多少,你能再户籍上做的了假,还能把天下的悠悠众口都堵住不成,我也就罢了,一个残败之人而已,可到时候你这个官要怎么做,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岂能因为我而毁于一旦,你叫我于心何忍。”
  宁氏说的悲戚,可季仲春的神色却是转怒为喜。
  他一把拉过宁氏的手,语气中透着得意的道:“所以,你不愿意,也只是为我着想,是也不是?”
  宁氏脸色顿时涨红,再维持不住原先的气度,她奋力的抽着手腕,美眸一瞪,辩解道:“我还得为孩子们考虑呢,亦璋和亦嵘还未定亲,白歌若是真嫁了谢尘,也少不得要在京城的圈子被人讲闲话,我一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让孩子们背上这样不堪的名声!”
  说着说着,她眼圈更红了,显然也是动了些真气。
  季仲春却没再逗她生气,只是双手包住她的手掌,抵在自己唇间。
  “这些都不要你操心的,我季仲春在官场混了这许多年,总不至于还会叫自己妻儿被人欺侮,婉儿,你只问自己的心便好,我们已经蹉跎了半生,还能有多少时光,婉儿我求你,你想想你自己,好吗?”
  男人半蹲在她身前轻声说着,宁氏看着他的面容,虽依旧儒雅俊朗,却也能瞧见鬓边几缕银丝,和眼角细细的纹路。
  忽然,所有想说的话语都哽在喉中,再也说不出口。
  等白歌现去烧了热水,又去李滨那里取了茶叶,终于泡好了一壶茶端过来时,门已经开了。
  季仲春和宁氏各自坐在椅子上,宁氏脸色有些红,季仲春则是脸上遮不住的喜气。
  之后没喝多会儿的茶,季仲春便拉着宁氏告辞离去了,都没给白歌问清楚事情的机会。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倒是分不清,我母亲是哪家的人了,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拉着人就走了,我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
  白歌坐在回谢府的马车上,有些无奈的抱怨了两句。
  谢尘却是握着她的手,淡淡道:“还有什么没弄清的,宁伯母的态度不是挺明显了么?”
  白歌有些茫然的看着谢尘。
  谢尘唇边带着笑意:“前几日,季仲春便和我商量了想要接着外派江南,按他的资历在地方做个提刑按察使自是没什么问题,只要避开淮安,便不会有人能认出宁伯母,离你两个哥哥也不远,也算是思虑周全了。正好宁伯母的身份也已经处理好了,今后,便没有戚家宁氏,只有宁婉了。”
  白歌这才恍然,季仲春和谢尘竟然早就把这些事都安排妥当了,连母亲所担忧的事情也早都想到了。
  这样一来,母亲与季大人也算是得偿所愿,弥补了往日遗憾。
  想到这,她看了一眼与谢尘交握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道了一句。
  “谢谢你,妄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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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
  皇城内, 沈贵妃的翊坤宫中,一身藕紫色长裙的女子正与沈贵妃相对而坐,一边考校着三皇子的课业, 一边闲聊。
  待三皇子支支吾吾的总算把今日太傅教的内容说了个大概,一脸庆幸之色的离去后,沈贵妃这才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抱怨道:“时雨你说这孩子, 从前贪玩也就算了, 如今读书了也这么不上心, 可要把我愁死了。”
  藕紫色长裙的女子容貌清丽, 轻笑着安慰一声, “表姐你这担忧的也太早了些,三皇子才六岁,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沈贵妃瞥她一眼,叹了口气:“不提这混小子, 你今儿怎么进宫了,往常叫你来你都不来,我在这宫里可是憋闷的很。”
  这藕紫色长裙的清丽女子, 正是阁臣宋昌的女儿,宋时雨。
  她的母亲正是沈贵妃的母亲的妹妹, 两人自小关系便极为亲近, 因此沈贵妃也了解宋时雨的性子,若不是有事情找自己, 她才不会特意跑来宫里。
  宋时雨抿着唇, 看了沈贵妃身旁的下人一眼, 没说话。
  沈贵妃顿时会意, 将身边几个宫女屏退出去。
  “说吧, 找我什么事?”
  宋时雨这才开口道:“表姐,我听说前几日吏部尚书谢大人遇刺了,他伤势如何,表姐你知道吗?”
  沈贵妃眉梢微挑,纤纤玉手伸向茶盏。
  “昨儿晚上皇上还和本宫聊起了这事儿,太监传讯回来说是受了些伤,但性命无忧,那就是没什么大碍,估计再养个十天半月的就能恢复了,说起来,皇上还因为这事儿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嗯。”
  宋时雨点点头,面上却什么神色,谢尘没生命危险,这事她早就知道了,今儿过来也不是专程就为问这一句的。
  犹豫了一瞬,她才又开口:“我听父亲说戚家已被皇上下旨抄家了,那戚白玉——”
  沈贵妃刚端起桌上的茶盏想啜上一口,听她开的话头,便有些来气的将茶盏掼在几上。
  “我便知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就是放不下呢,那谢尘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守那么多年?”
  宋时雨看自家表姐动了气,也没顶嘴,只是任她数落着。
  沈贵妃又骂了两句,见表妹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便知道自己磨破了嘴皮子怕是也没半分能进到人家耳朵里的,不由又叹了口气。
  “戚家算是彻底倒了,如今只等着三司最后盖棺定论,陛下下诏了,前些日子陛下也替谢尘下了休书到戚家,这事你父亲应该是知晓的,他没与你说吗?”
  宋时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沈贵妃又苦口婆心的接着劝道:“那谢尘你还是别惦记了,他是不可能娶你的,我早试探过他,他对我是避之不及,你与我又有姻亲关系,他那般精明的人物,怎么会再淌这趟浑水。”
  宋时雨明白沈贵妃指的是储位之争,可她这么多年未嫁人,等的就是那个人,好不容易现在有了机会,怎么能放弃?
  她忽然跪倒在地上,握住了沈贵妃的手,轻声道:“表姐,你帮帮我,我只想要他。”
  沈贵妃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站起来便骂道。
  “你怎么就说不听呢,那谢尘是个什么人,你就是再不清楚,可看那戚白玉的下场也该明白,那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你跟他能有什么好,更别提他和咱们就不是一路的!”
  “那就把他变成一路人!”
  宋时雨跪在地上声音平静的看着沈贵妃道。
  沈贵妃正在气头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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