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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559节

  可是白马城到底是怎么丢的!
  “如此倒也正好。”荀攸忽然开口。
  郭嘉一双满是怨气的眼睛盯着他,等他继续说。
  这位中年文士摸摸自己的胡子,轻轻地笑了。
  “经此一役,邺城岂不惊惧?”
  车子忽然停下来,两名文士不约而同地向外望去,前面有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谁也没有说话。
  明公儿子多,跑路时一不小心弄丢一两个也不意外。
  ……况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才高八斗,刚满八岁的曹植小朋友吃了一块糖,于是不哭了。
  他趴在窗洞上渴望地向外看,看无数人进进出出,忙碌得很。那些人大部分是搬了箱子进来,少部分人抱着书卷进来,还有几个人穿着铠甲进来。
  他们的声音很高,听得出心情很好,其中有个长得很英挺的武将用并州口音嚷嚷着要多领些干柴,准备烧水给什么人洗澡;
  又有骑兵在哀求一个身材高大,猿臂狼腰的武将,求他将送露布的活交给自己,并且反复表示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活危险,他觉得露脸极了,光荣极了;
  还有一个长得其实很端正,但就是让小朋友感觉很危险的年轻文士在同几个文吏讲些他不懂的字眼,似乎是要送信给什么人,要他们带好粮帛前来,给将军过过目;
  最后又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民夫站在院子里,局促不安地一边搓手,一边观察周围,一边等待什么,那个民夫甚至还与偏室里的曹植对上眼了,于是两个人都更加不安了。
  但那个民夫等来了陆廉,她不仅走下台阶,亲自来到院中迎接他,还伸手过去握握那个民夫的手,吓得后者扑通一下子跪下了!
  她说话声很沙哑,又很低,屋子里的小朋友根本听不清,但那个民夫莫名地就哭了。
  ……那个打进县府的坏家伙哭什么!他才想哭呢!
  ……说哭就哭。
  ……等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侍从听见哭声跑过来时,曹植已经哭得嗓子都快哑了。
  “呜呜呜呜呜!我阿兄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哑着嗓子还在嚎,“他一定不是故意丢下我的!”
  第523章
  太史慈的骑兵从马厩里将马牵出来,上了鞍鞯,备了干粮和水袋,小心地走过明光铮亮的路面,临到城门口时又不忘往鞍袋里看一眼。
  他早先央求将军时留了个心眼,虽说送露布这活确实很光荣,但自己千里迢迢跑一遭也不是只为了脸面。
  他跑的路很远,从白马一路跑去青州,跑回故乡去,那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他总得带些什么。
  不独他一个,营中其他相熟的同袍也央求他替自己往家里带些东西。大的物件自然不行,但信笺与竹筹总是可以的,除此外还可以再带点小东西。
  他往鞍囊里望的那一眼,有金灿灿的小玩意正透过粗麻袋溢出一点光华,看得他心里热乎乎的。
  守城门的士兵走了过来,“十七郎这一路是去哪?”
  他那张粗糙的脸上展露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北海剧城!”
  周围一片惊呼。
  有人去睢阳,有人去下邳,路途都比他近,也比他容易,但只有他是回乡的!
  立刻有第二个第三个兵士也擅离职守了一下,向着他而来,那些正准备进城的人等在城门口,脸上立刻露出不快与好奇两种神情,不快自然是因为这几个士兵的交谈耽误了他们入城,好奇则是因为一个更微妙的常理——城门兵总是有理由拦下你,然后从你的钱袋里掏点今天晚上的酒钱的,但一群城门兵围着那一个骑兵,到底是要掏他多少钱呢?
  ……城门兵开始掏起自己的衣袋,一边掏,一边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兄啊,咱们也算是乡邻,”有人已经改口,从“十七郎”改成了“兄啊”,“兄既领了回青州的差,小弟这里……”
  “军中送起信来,实在是太慢了……”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莫嫌弃啊……”
  “前番我阿母来信说是为我说了一门好亲,你能不能帮我将这封信带回去,我怕人家女郎等不及,唉,唉,你看我已经二十有四了……”
  那位十七郎已经翻身上马,在城门兵即将包围他时,突然一夹了马腹!
  众目睽睽之下,骑兵得意洋洋地跑了,留下群满脸气愤的同袍,大骂他不够厚道。
  围观了这一幕的群众们虽然耽误了一点时间,但仍然感到很满足。
  当陆廉的士兵将这个惊人的消息从白马送到各处,并且令她的上司、同僚、下属们都大喜过望时,冀州军也将这个消息快速送到了睢阳。
  袁绍一下子就将帅案掀翻了。
  “淳于琼误我!”他骂道,“可恨!可杀!”
  白马不是什么重城,但淳于琼这场大败比失去一座白马城更可怕!
  冀州军兵分三路,袁谭负责东路攻下邳,袁绍自领中军攻睢阳,在袁绍的设想中,他与他的长子是必须完成期望目标,实打实攻城略地,击破刘备兵力的,而他对淳于琼却没有这样的期望。
  淳于琼并非名将,但性情稳重,又忠心耿耿,自雒阳时便与他共事,人品与性情都是袁绍很信得过的,尤其又与三郎很是亲善。因此哪怕他庸碌了些也不要紧,毕竟留他在西路也没指望创造什么提着陆廉头颅来见的奇迹,只要他守住西线便是。
  冀州一片平原,无险可倚,全靠这两万兵马看家。只要兵马尚在,邺城安枕无忧,河北士庶才会卖力地在大后方为他筹粮筹兵,他才能继续放心地与刘备决战。
  在淳于琼写信前来,声称陆廉准备攻打白马,需要调度那些营寨的部曲兵时,袁绍也立刻下令,要各路营寨赶来救援他——算上他自己的兵马,足有近六万马步兵,而陆廉只有两万人!
  六万打两万,被人家按在地上照脸摩擦!淳于琼竟然还“仅以身免”,带了十几骑逃回邺城去了!
  他逃回去有什么用!这还是在家门口打仗,六万人能逃出两万都算是奇迹了!他身为主帅,惜命不愿自尽也就罢了,竟然连来睢阳请罪的勇气都没有,而是逃回家去了!
  简直像妇人一样!
  ……不对!连妇人都不如!
  ……岂止是不对!给他打回家去哭的,正是个妇人!
  袁绍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他应当立刻下令,调集幽州兵南下,堵住陆廉有可能北上攻打邺城的道路,但他的脑子似乎燃烧了起来,他只是非常愤怒,想要大吵大嚷,想要拔剑砍翻眼前的一切。
  当他这么想时,他的眼前很快就没有忧虑的随从和偏将,没有姿态优美的宫灯和正在缓缓吐着烟雾的错金博山炉。
  袁绍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黑,很快向后仰了过去。
  在谋士们赶到中军帐时,医官已经比他们更早地赶到袁绍身边,并且小心地扶着他,喂他喝下价比黄金的珍贵药汤。
  但即使是药汤也不能让袁绍的脸色变得好起来,于是在主公服药的宝贵间歇里,谋士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在问一个郭嘉也迷惑不解的问题。
  “陆廉究竟用何计策,攻下了白马城?”
  听说白马城中有间,将陆廉军带进城门……她是如何用间的?金帛?美色?还是威逼诱骗?
  打开白马城门的人并没有得到金帛美色,陆廉付出的东西在谋士们看来是不值一提,几乎可以称得上可笑的。
  陆廉只是将战利品中的寒衣分了出去,其中有流民一份,也有那些冀州民夫一份,再给他们每人分了一袋不掺稗子的粟米,以及一匹布,她还赏赐了一些钱财,如果只给头领的话是很可观的,但分到每个人手上也就平平无奇了。
  他们可以带着这些微薄的奖赏回家去,但她又表示他们也可以留下,如青州籍民夫一样的待遇。
  民夫们很是紧张地聊了一下,少部分回家去了,但还有更多人留下来,他们就到底要不要跟着小陆将军去睢阳还没拿准主意,但几乎都认为至少这几天要留下来的。
  ……因为青州军和冀州军很不一样,这些口音迥异的士兵使唤人时,是要给钱的!
  给钱!那就什么都好说!
  民夫们在城里城外忙碌地跑来跑去,没有人看管他们,他们可以自发上山砍柴,但砍得比之前有人拎着鞭子监督时还要有效率,他们背着捆好的木柴回城路上,还会见到另一批民夫艰难地提着水桶在城门口排队。
  出门打仗,大家都很臭,现在打完一场大战,洗一洗才好,但热水不是从天而降的,干净衣服也不是从天而降的。
  吝啬的士兵噙着眼泪,一枚一枚地排出几枚五铢大钱,水要热,一桶就够,不用冷水,他自己可以挑冷水来,坐在胡床上慢慢地搓,还有热水卖这么贵,为什么不附赠一块皂角?
  豪放的士兵没有这些斤斤计较的麻烦,热水是买的,冷水是买的,浴桶也是民夫们箍出来的,皂角当然也要准备好,甚至连衣服都是民夫拿去洗,他只要脱个精光跳进浴桶里,咿咿呀呀地享受头顶冒热气的美好时光,然后将一大把铜钱或是半匹布都付出去就行。
  不过自从有鸡贼的士兵因为热水温度不达标的问题和民夫吵了一架,企图洗霸王澡,甚至惊动小陆将军后,这种美好时光就打了折扣。
  小陆将军又给民夫们找了个监管,统一烧水,统一送水,统一发钱,士兵们则在指定的浴室里洗澡,统一交钱。
  ……据说有些士兵一脱衣服,叮叮当当的就很社死。
  ……之后被军法官搜到那些私藏的小玩意儿,拉出来当众骂一顿,打了几棍子,更社死了。
  ……尤其是将军身边的士兵为了能赶路,丢弃了不少金玉珠宝,对比之下,这个名声就不能想了。
  这一堆被搜出来的金银送到府库,并不引人注目。
  因为这场大胜给他们带来的战利品太多了,堆积成山的铠甲兵刃,粮草布帛,以及各种珠宝金银,什么都不再稀罕了。
  小吏们仍在埋头忙碌个不停,那些零碎而美丽的小东西装在箱子里,放在室内很显眼的地方,却还一时没有人去搬走它,陆悬鱼走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弯下腰,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串闪闪发光的金链子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并且纷纷起身,慌忙地上前告罪。
  这间屋子很大,里面堆了许多档案,因此不能往里搬火盆,小吏们也只能硬挺着在这里工作,一张张小脸冻得发青,于是衬得两个黑眼圈尤其瞩目。
  她摆摆手,“干什么活也不必这样急,累了就歇一歇。”
  “仲达先生说,辎重车这两日便至,”一个为首的小官很恭敬地说道,“今次带回去的文书有些多,因而下吏们不敢耽误。”
  “文书?”她问,“什么文书?”
  小官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是通知青州郡县官府的文书,内容也很简单,就只是阵亡、失踪、伤重不治等士兵的死亡名单,加上不同的抚恤标准。
  许多士兵是同一县的,其中有些是同一乡,同一村,甚至同一家的。
  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放眼望过去。
  所有小吏案上放着的,正写着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第524章
  她已经不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她拿起一张又一张的纸片,努力回忆那些名字与籍贯下所代表的那个人。
  他们被征召入伍时,皮肤大部分是蜡黄的,眼睛周围有着与内陆人不同的纹理,官吏见她迷茫,便十分体贴地告诉她,许多东莱兵原本是在海边打渔的。
  他们是最乐意入伍的,比普通的农夫,甚至是无地的田客还要积极,这多少有点颠覆她对渔民的印象,毕竟农夫需要辛勤耕种一年才有收入,而渔夫每天出海打渔都可能有惊喜。
  后来有东莱兵对她说,渔夫想出海已经很不容易,需要船,需要网,如果家贫,船自然不是自己的,网也可能不是自己的。于是每天在别人船上忍气吞声,辛苦劳作的目标就很简单,想要一艘自己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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