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偷 — 完美魔术与犯罪
李毓琪，人称「怪胎」。
个性有些孤僻的她，在班上总是独来独往，又因为时常带着冷酷表情，让人觉得她不好亲近，因此才会被班上的同学们取了这个绰号。
可李毓琪一点也不介意。
她望着手中偷来的战利品，自认店员绝对找不到她偷窃的证据。
因为她早已观察这家超商许久，刻意将他们常点的高价位商品丢进货架内，好用来拖延店员盘点的时间，趁着店员们正在专注地确认商品时，就顺手摸走护唇膏，并利用和店员间彼此的错位下顺道躲过摄影机，来达成偷窃目的。
她更刻意在员工面前假装拿取其他物品，製造假象。
看着店员无地自容的样子，她不禁笑出声来，感觉这名店员还挺清纯的，李毓琪推测，这傢伙该不会是个处男吧？
李毓琪目前所居住的公寓就位在学校附近，学校则矗立在一座山腰上，深夜看起来有那么像一座古堡，怪阴森恐怖的，要不是还有零星的路灯围绕在小道上，大概任谁都不会想往那里穿进去。
李毓琪走过河畔跨桥，河畔的对面则有高楼大厦，与山中校园形成强烈对比。
李毓琪的父母早在她上国中时期就已离异，她现在与母亲住在一起，母亲则位在一家海產店工作，总是忙到三更半夜，因此李毓琪只能独自打理日常生活。
然而她的偷窃习惯就是在父母分开后才开始的⋯⋯。
李毓琪的母亲在和父亲离婚后，便带着她来到台北，那时的李毓琪总是在下课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足不出户。
因缘际会下，李毓琪偶然在影音平台上看见了某个以偷窃为主的外国大师，假借魔术表演而使用了偷窃技巧。
善用转移注意力的偷窃大师，成功将观眾身上的皮带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走。
他通过言语及行为方式来让对方分心逕而达到偷窃目的，李毓琪那时觉得大师的手法实在是太帅了。
因此她也想学偷窃大师，利用这个偷窃技巧来摸走别人身上的物品，享受这成功背后所带来的成就感。
刚开始她先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打算想从最亲的人身上窃取随身物品。
所以她选择了母亲所配戴的手珠作为练习目标。
每当一有机会，她就尽可能转移母亲的注意力，但⋯⋯真要转移他人注意力还真没这么简单。
除了手法要很纯熟外，眼神及言行举止要如何保持自然，不被对方察觉有异，属实困难。
李毓琪都还没开始偷窃就被母亲发现她的企图，弄得母亲直接把手珠卸下直接递给她。
并且还跟李毓琪说：「如果你真心喜欢这手珠，我就把她送给你吧⋯⋯。」。
李毓琪表情无奈地看着手珠，思索了一会儿后，似乎想通了什么，打算再换个方式尝试看看。
过没几日，她趁着母亲在厨房煮饭时，靠了过去，并从后方迅速抱住了母亲。
母亲备受惊吓地转头问她：「怎么了？毓琪？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先是偷瞄了一下母亲的仕女錶，最后再将视线移回到母亲身上，然后才解释道：
「没有啦～只是想问你今天晚餐要煮什么？」。
此时母亲正在处理红萝卜，语气缓和地说：
「我今天是打算煮你爱吃的番茄炒饭呢。」。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谢谢妈！你总是对我最好了⋯⋯。」。
李毓琪看准时机顺势滑过母亲右边，并伸出右手，试图夺取她的菜刀。
「那⋯⋯我就来帮你处理红萝卜好了，你先去准备其它食材吧⋯⋯。」。
母亲见状，连忙拒绝：
「不用啦！你才刚上完课，还是先去休息吧，这让我来就好了⋯⋯女儿！不要这样抢，很危险的⋯⋯。」。
此时李毓琪的母亲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女儿紧握的菜刀上，并未察觉到她的女儿早已默默利用左手去拆除了她的錶带，并迅速地走她的手錶。
见东西到手后，李毓琪赶紧放开紧握菜刀的手，然后拉开距离，顺势将双手往后一摆。说道：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去客厅休息囉⋯⋯。」。
李毓琪刻意露出一脸调皮的表情，逕直地往客厅方向走去，母亲望着李毓琪那许久未展的笑顏，露出了欣慰表情。
因为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女儿那活泼的一面，自从她离婚以后，李毓琪看起来就一直闷闷不乐，原本她心中还盘算着是否要带李毓琪去看身心科。
不过如今见女儿崭露微笑后，原本担心的情绪，也让她着实放心了不少。
李毓琪在离开母亲身边后迅速收回笑容，原本压抑的情绪，在得到放松后，让她不自觉的开始全身颤抖。
她左手紧握着手錶，心底开始盘算着可否再大胆一点，从陌生的环境中试图朝陌生的人下手。
李毓琪把偷来的錶放置在桌上后，便轻闔双眼陷入沉思之中⋯⋯。
※
喀啦！李毓琪再插入钥匙转动了钥匙孔后，便压下门把，大门随之开啟，室内昏暗，她伸手摸进里头，试图找寻电源开关。
摸到了熟悉的开关后，她开啟灯，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屋内还算是乾净整洁，虽然李毓琪的母亲总是工作到三更半夜，可在她有空的时间内，还是会将家中打扫乾净。
目前就读高中的李毓琪也已经学会自我打理，这让她母亲的家务更是减轻了不少。
照惯例，李毓琪一回到家，都会将家里所有的灯打开，除了电视柜旁那间三面都是墙的仓库不开灯外，只要有窗户的房间她都会去开灯。
她将牛奶与巧克力棒丢往桌上，拿起电视柜旁的遥控器，顺手打开电视，声音略调大声。
完成这些日常动作后，李毓琪开始卸下上衣，悠哉地走向后阳台，将佈满汗臭味的制服和百褶裙丢入洗衣机内，并熟练的操作介面，待洗衣机开始给水运转后，她便搭着纯白内衣裤走进浴室内，打算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李毓琪将浴缸放满了水，脱下一身束缚后，她一脚跨进浴缸内，享受水温带来的放松，此时思绪又渐渐地回到了过往⋯⋯。
此时场景来到了一家外观有点年代的杂货店，就读国中的李毓琪观察这家店许久，每次路过都会看见店外摆放着许多商品，里头杂物更是应有尽有。
会让李毓琪想从这家店开始着手练习偷窃的原因，主要有两点：
第一点是这家店的老闆娘是位阿婆。
李毓琪曾有几次拿取商品去结帐时，假装忘记另一隻手还握持其他物品，然而阿婆却总是和气地提醒她，并未有太多责骂。
这大大减轻了之后偷窃时的紧张感，就算被发现，就以这个理由作为推託。
第二点是这间杂货店大概没地方摆设监视器萤幕，因此，那萤幕就正好大剌剌地正对于货架方向，有机会让李毓琪学习调整偷窃的角度，试图找寻死角。
此时，浴室外头传来稀稀落落的雨声，中断了李毓琪的回想，她缓缓睁开眼，望着浴室天花板，想到她计画偷窃那一天，正好也是选在这雨天。
某日放学，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刻意绕到了那家杂货店，由于当天雨势不小，她便小跑地进到店内，阿婆见状，连忙关心她：
「阿鸟喂～女同学⋯⋯你没带伞啊？我看你全身都溼透了。」。
李毓琪将身子倾出店外，用力扭了一下湿透地长发，稍微拧乾后，才回应阿婆：
「没事的⋯⋯阿婆，可以麻烦您让我先在这里躲一下雨吗？」。
阿婆望向外头，此时雷声大作，她随即下意识点头说道：
「看起来这像是午后雷阵雨，女同学，我看你就先在这里待着，等等再回去吧，你有需要几张面纸吗？」。
「好哦！谢谢阿婆⋯⋯。」。
李毓琪接过阿婆给的面纸后，便开始擦拭着书包与夹克，在稍微打理得差不多后，她便开始往货架里头走。
由于外头还下着倾盆大雨，李毓琪就趁这时间慢慢找寻目标，可时间拖得愈长，她感受到的压力也就愈大，身体便会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心中也会跟着產生犹豫。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毕竟这就是犯罪。
她绕了货架一圈，便开始思考着为何自己会想干这件事⋯⋯。
脑中瞬间闪过了些许模糊的记忆，记忆里是父亲殴打母亲的画面，那时正值国小六年级的她，完全不懂为何父亲要家暴母亲？隐约只听到父亲在字里行间，似乎是在责怪母亲的所作所为，导致家庭的不健全。
那时的李毓琪害怕的只敢在房门内偷看，根本不敢向前阻止。
然而让李毓琪不明白的是⋯⋯？
反被暴力相向的母亲，则是不停地向父亲道歉，至今她依旧不明白，父亲与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唯一知道的是，双方都是同意离婚，而李毓琪的抚养权则落到了母亲身上，母亲告知她，是父亲主动选择放弃抚养权的。
往后日子里，李毓琪就再也没见过她的父亲了⋯⋯。
之后她便与母亲辗转来到了台北，并回到母亲以前居住的旧居，由于母亲的亲妹妹早已出嫁，她的外公与外婆则是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已经离世了，因此老旧大楼公寓里，过往母亲所居住的房子早已无人烟。
刚来到这间公寓时，屋内满是尘埃与一些破旧家具，由于大楼就位在一旁的河畔上，偶尔山中还会时不时就下点小雨，潮湿的环境也让整间屋内布满了霉味。
当时的李毓琪看着杂乱的里头，心中满是无奈，更别说母亲那一脸苦笑了。
「是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现在我连个像样的家庭也没了⋯⋯就算我犯了罪，又有谁会心疼我⋯⋯甚至在乎我⋯⋯。」。
李毓琪紧抓胸口，心意已决。
低垂双眼的李毓琪，已经选好了下手目标，最近她正好缺一块橡皮擦，但为了让自己增加点难度，她选择的不是一般小块橡皮擦，而是相对比较大块一点的橡皮擦。
她先是自然地望向柜台上方萤幕，顺道瞄了阿婆一眼，此刻阿婆的视线不知为何，正朝着外头看去。就这一瞬间，李毓琪毫不犹豫地顺手摸走橡皮擦，并若无其事地走往冷藏柜，从那里头拿了一罐红茶，准备结帐离去。
老天就如同站在她这边，雨也稍作缓和，她来到了柜檯边，将红茶递给了阿婆。
阿婆不停看着她，表情肃然。
李毓琪和她对视到有些尷尬，不明所以问道：
「阿婆怎么了吗？」。
「拿出来⋯⋯。」阿婆语气坚定地说。
「拿⋯⋯拿什么东西出来？」。
这下李毓琪慌了。
她心想，不可能啊？明明角度都抓取的很好，也确认过阿婆的视线，在偷取过程里她也确定自己眼神并没有放在物品上，又为何⋯⋯？
阿婆神情相当坚定，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她很确定李毓琪偷了东西，并很精准地指向她右边夹克口袋里那一块橡皮擦。
「你藏在那里吧，拿出来！」。
李毓琪尽可能地稳住情绪，但放在口袋里的手却不自觉地掐紧了橡皮擦。
她赶紧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对着阿婆继续说谎：
「阿婆，我真的不大懂你在说什么？我刚刚就只有去冰箱里拿这罐饮料而已！」。
「如果是这样，你就把右边口袋里的手伸出来给我看看！」，阿婆早已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打算强制去拉李毓琪放在口袋里的右手。
李毓琪慌忙地往后退了一步，并赶紧释出善意。
「好⋯⋯好⋯⋯我拿出来给你看⋯⋯。」。
李毓琪先是以手背的方式伸出手来，右手掌心自然地夹住橡皮擦，再举起双手的瞬间，她立即放松掌心，让橡皮擦顺势滑入到宽松的袖口内，并迅速反转手心给阿婆看。
看似复杂的动作，李毓琪却是一气呵成，这是她第一次完美的使用了魔术手法，将橡皮擦转移位置。
阿婆貌似真没瞧见她的动作，还死命地去翻找她右边的口袋。
阿婆翻了老半天，没发现任何属于她的东西，又将目标转移到另一边有点鼓胀的口袋，可她所翻出来的却是李毓琪家中的钥匙。
阿婆此刻有些慌乱地开始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我就是看门口这一块凸透镜，瞧见你右手伸过去架上拿了一样东西啊⋯⋯？」。
李毓琪这才发现，原来在店门口的上方还掛了一面凸透镜，由于上头还掛了一些商品，李毓琪根本没注意到，她自认自己观察的不够仔细，才会让阿婆从那面凸透镜里，瞧见她偷东西。
无可奈何之下，阿婆似乎已经放弃寻找。虽然她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位女同学肯定有偷她东西，但那架上文具小物眾多，阿婆根本无法确认她拿走的是何种商品？
阿婆只好无奈地坐回到位置上，失落地说：
「这罐二十五元⋯⋯。」。
李毓琪暗自松了一口气后，自然地放下高举的手臂，让橡皮擦顺势掉回掌心中，然后再将掌中的橡皮擦改放到长裤口袋里与钱包互换。
她从钱包里拿出二十五元，递给了阿婆，并礼貌性的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走出店外。
在离开杂货店后，李毓琪看着颤抖地右手，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脚步越走越蹣跚，最后直接蹲在一处巷口角落，放声大哭起来。
罪恶感及恐惧一股脑的全涌上心头，想止也止不住，看着偷来的橡皮擦，虽说偷窃过程不算完美，但也因为使用了魔术手法vanish(消失)及transposition(位移)，顺利闪过搜身。
她从没想过每次都练习失败的手法，这次竟然成功了。
可惜，她心里并没有满满的成就感与优越感，反倒内心不停地被良心谴责，甚至还犹豫着是否要将东西还回去。
她努力深吸几口气，努力缓和情绪，嘴里不停唸道：
「我这不是在偷窃……我绝对不是在偷窃⋯⋯我只是拿我所需要的东西，不需要的，我一律不偷！」。
李毓琪不停地说服自己，替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解释后，她便迅速擦掉罪恶的眼泪，站起身来，朝着她之后连想都没想过，有天她会在学校主导一场史无前例的校园偷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