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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节

  首先他可以肯定自己的羊群和牛群并未有任何一头牛羊走失,按理在这种季节,那处地方不可能有引来大批秃鹫的死亡气息。
  最为关键的是,秃鹫只会在生灵真正濒临死亡时悄然出现,对着死亡有着超越其余所有生灵的敏锐感知力,当秃鹫群到来,那濒临死亡的生灵就会很快的死去,然后秃鹫将会蜂拥而落,将血肉吞噬干净,最终这些秃鹫撕扯猎物时的血腥气息,将会引来远处的胡狼群,最终将骨骼都咬成碎片。
  秃鹫盘旋许久,却始终不下落,这便是异相。
  这名牧民有些紧张起来,虔诚的盘动着手中的念珠,大叫了几声,唤过两名正在翻动草料的儿子,三人骑者马朝着那处地方行去。
  他们很快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那秃鹫盘旋的原因来自于那处溪岸边有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应是一名年轻的少年,然而却似乎完全不属于他们这片世界,身上残存的一些碎衣看上去质地华贵至极,最为可怕的是,这名少年身上有许多红色的线条,那些线条像是伤痕,但是极为平直,深入身体内里,更为可怕的是,那些红色线条里似乎还残存着某种可怕的气息。
  这种气息才令那些秃鹫始终盘旋而不敢落下。
  这在这些牧民而言,绝对是种可怕的预兆,或者是天神降下的提示,所以这三名牧民极度的恐慌着,两名留下远远的守候这具尸体,而另外一名牧民则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远方,将讯息告知部落的首领和巫师。
  再往南去,这片荒原依旧宽阔而人烟稀少,但毕竟出现了一些城池。
  其中最雄伟的一座,便是占据了整座山的空处,在山头上密集的堆满了红白两色的宫殿,山脚下方则是黄土堆砌而成的平房。
  这便是东胡的皇城。
  在此之前,东胡的皇城也发生了一次剧变。
  一名手持着法杖而来的老僧血洗了皇城,直接一人杀入皇宫最深处,杀死了东胡皇帝。
  接着已经被逐出东胡的皇子耶律苍狼被从边境线上迎了回来,接替了东胡的皇位,并引发了更为残酷的血洗。
  只是残酷的血洗只是针对那些皇城深处,先前忠于东胡皇帝和残酷奴役农奴的僧众。
  那些僧众之中修为最高的一群已经被那名老僧直接杀死,剩余的僧众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新皇耶律苍狼几乎是因地制宜的沿用了长陵的变法,颁布了皇令,一家农奴之中,只要能够有一人成为皇城所认定的武士,这一家农奴所有人便可获得新生,获得自由,彻底摆脱农奴的身份,并可拥有自己的土地。
  要成为认定的武士,并非一定是需要足够的武力,而是需要足够的勇气。
  这便是希望。
  东胡的农奴的境地远比昔日长陵的寻常民众的处境要苦难得多,不仅是妻子、儿女,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属于自己,可以被贵族随时取夺,再加上东胡所有权贵的头上,笼罩着那一名老僧直接杀戮的阴影,所以东胡新帝耶律苍狼的变法根本没有引起强烈的反弹,只是迅速获得了所有农奴的狂热支持,这种情绪,甚至如同信仰。
  信仰的事情很难解释,东胡地广人稀,讯息的传播都比外面任何一个王朝要困难,然而此时在东胡任何一个边远的角落,在那些牧民和农奴的口中,那名老僧和新皇耶律苍狼早已变成了上苍神灵派来拯救他们的神佛。
  但同时对付信仰的也是信仰,那些被镇压的权贵,便同时也编造了许多不祥的预兆,来传播新皇耶律苍狼的变法触怒了神灵。
  出于对新皇的真正爱戴和狂热信仰般的支持,担心这具诡异的尸体是上苍带来的某种不祥的征兆,这具尸体便被那东胡最边缘部落的牧民们更为妥善的看管起来,消息以军队都难以想象的速度,传递到了东胡皇宫。
  十数名修行者很快的赶到了那处,其中不乏耶律苍狼的亲信,他在军中的副将,七境的宗师修行者。
  这些修行者轻而易举的判断出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和修行者的身份,并看出身上的那些红线是一种令人震撼的剑意切过身体之后留下的痕迹,只是对于这具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以及身中这样的剑意为何还未身体碎裂等等,却是根本无法理解。
  连七境的宗师都难以理解,这事情便更不寻常。
  ……
  “异族少年,刚刚死去不久,细微而笔直贯穿全身的剑丝……”
  军情制作的极为详细,甚至连那名少年的体貌特征都做了描述,甚至用了绘图。
  只是依旧难解。
  “按这衣饰残片而言,这应是和你们大秦有关,但秦人又怎么可能到那种边荒之地?”
  乌氏的营帐里,老妇人看着这份由东胡传递而来的军情,皱着眉头,看着丁宁问道。
  随着时日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确切线索证明丁宁的推断是正确的,春季冰雪消融时,秦将对楚用兵。所以对于她而言,便很自然的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只是那处地方,对东胡的局势都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不可能存在着什么能够绝对秦楚交战的阴谋。
  “有些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尤其恰好有一个突破口之后,便不会展开其它的联想。”
  丁宁看着她,说道:“长陵的消息虽然还没有传过来,但想来之前翻起的旧事已经起到了效果,安抱石已死。”
  “安抱石?”老妇人以为自己听错。
  “这军情上的画像体貌和安抱石极为相似,我见过安抱石。”丁宁很直接地说道。
  老妇人怔怔地说道,“然安抱石在长陵,和那处相隔万里。”
  “灵虚剑门有一座洗剑池,洗剑池中池水来自于虚空境的剑意淬炼,虚空境便是灵虚剑门建宗时的一名大宗师所留,便是相当于硬生生用剑意开辟了一条通往某处的天地元气的通道。”
  丁宁看着老妇人,缓缓道:“之前谁也不知道那虚空境沟通的到底是何处。”
  老妇人终于明白,震惊道:“你的意思是,灵虚剑门的虚空境,沟通的便是东胡那边域之地?”
  丁宁点了点头,道:“只要等长陵的消息传来,安抱石若是最终投身虚空境,想由虚空境逃生,便没有任何的疑问了。”
  老妇人平静下来,感慨而沉默不语。
  有些事情会成为永远的谜题,只是没有恰好遇到那种具有可怕见知的人。
  在她看来,丁宁能够轻易推断出这样看似完全没有联系,甚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在于他见过安抱石,而在于他拥有那么可怕的见知。
  丁宁也沉默下来。
  他的呼吸却是比平时略微沉重一些。
  因为的确只有极少的人知道,那虚空境之所以能成,便是因为那名灵虚剑门的大宗师到过那处神秘之地,而且将自己的本命剑留在了那处。
  他的本命剑和灵虚剑门剑殿里的法阵遥相呼应,才最终形成了稳定的虚空境。
  而现在,丁宁正好缺一柄剑。
  末花残剑更多的是因为怀念。
  和最终面临元武和郑袖,他却必须有一柄足够强大,能够承载和承受他将来剑意的剑。
  他一直没有轻易的去选择一柄将来作为本命剑的剑,便是因为他必须慎重到极点,不能有一丝失败的可能。
  续天神诀之后,在他的计划里,便是春至楚,去寻找一柄这样足够强大的剑。
  楚器天下第一。
  只是现在,这柄剑却在他的计划之外,就此出现了。
  有些事情,是意外,是偶然。
  只是也有可能是在脑海之中盘旋过了许久的无数可能之中的一种。
  第二十七章 刑天下
  天下有无数名剑,就在岷山剑会里,那个剑谷里,就有着昔日大燕王朝、大魏王朝和赵王朝的无数名剑。
  然而他眼中的敌人始终是元武和郑袖。
  相对于那样的敌人,那种级别的名剑,却还是不够。
  即便是连剑山剑这样的巴山剑场强剑,在丁宁看来还是不够。
  和掌管着乌氏国的这名老妇人感慨的一样,他最为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其他修行者难以想象的见知。
  然而其实只有他知道,他和这天下其余所有的修行者最为不同的,是修行的经验。
  他拥有的许多修行经验,是整个天下的修行者都没有的。
  经验,或者是教训告诉他,要保证万无一失的战胜某个人,不只是要在修为境界,要在对于天地元气的领悟和剑经的运用上全方位的超过,即便是连所用器的本身,都要超过。
  在顾淮临死之前,作为秘密的交换,他曾经问过顾淮一句话,“大刑剑在哪里?”
  这其实是一个很惊人的秘密,甚至事关顾淮一生的轨迹。
  昔日顾淮最后成为灵虚剑门的宗主,自然是因为他本身的修为和长陵皇宫的势力,但更为关键的是,他很早便隐匿了巴山剑场的身份,进入了灵虚剑门。
  他进入灵虚剑门的真正原因,便是要寻觅大刑剑的下落。
  长陵几乎所有修行者都根本未曾听过这柄剑的名字,那是因为这柄剑本身便是一柄传说中的剑。
  这是灵虚剑门历史上最强的一名剑师的佩剑。
  有关经典之中对这柄剑的描述是刑天下而可辟虚空。
  意思便是可随意处置天下其余剑器,而且力量大到足以开辟虚空。
  昔日巴山剑场欲征伐天下六朝,一统天下,便需要最为强大的剑器。
  只是大刑剑未得,元武便已兵变,那人便死去,之后巴山剑场被大军剿灭,天下便更少有人会再记得寻觅这柄剑的事情。
  在顾淮临死之前,他确定了这柄剑并未存于灵虚剑门之中,现在安抱石的尸体在东胡最边际的地方出现,东胡最边际冰川荒原,距离灵虚剑门何止万里。
  安抱石的尸身能够完好的出现在那端,便说明那虚空境稳固到了极点。
  能够仅以本命元气的牵引,便和灵虚剑门中法阵沟通,构筑出这样稳固的虚空境,那柄由灵虚剑门的大宗师遗留下来的本命剑,极有可能便是那柄大刑剑。
  即便不是,也只是名字上而不是威力上的差别,那应该便是一柄足以刑天下的剑。
  丁宁沉默的计算了一下时间,算着到春季雪融之时,应该可以返回到秦楚边境,他便抬起了头,对着等待着他发话的老妇人说道,“她还有多久到?”
  老妇人此时听出他的声音不像平时一般平静,有些诧异,道:“后天应该能到。”
  丁宁点了点头,道:“后天便安排我们出发去东胡。”
  老妇人身份至为尊贵,但是和净琉璃一样,却以师看待丁宁,知道丁宁一举一动皆有深意,此时丁宁如此说道,她便转过头去看着帐外的风雪,心中却是不解,即是要隐匿自己还活着的讯息,为何要花那么大力气将那名女子弄至身边,还要去楚国境内兜转一圈。
  再怎么看,那名女子都是丁宁详尽计划之中的唯一破绽,虽然赵香妃比她想象的要强出许多,而这东胡又是铁桶一块,尽在她掌握,但破绽毕竟是破绽。
  更何况现在丁宁明显急着去东胡,为何一定要等到那名女子到了之后再动身?
  暴风雪之中,荒原上辨别方向便极为困难,更何况积雪厚重,寻常车马更是难行,极度的严寒加上长途的跋涉,便是修行者都极难抗御。
  此时距离乌氏这片营帐已经并不算远的雪原里,有一群青色的狼群在拖曳着数顶如帐篷一样的撬车,破风雪而前行。
  其中的一顶帐篷里,有一名丁宁在等待的女子。
  这名女子有着让人一见便难忘记的绝丽面容,自然便是长孙浅雪。
  丁宁沉静下来,也和老妇人一起看着风雪。
  她在穿着风雪而来。
  他在等着她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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