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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宫人并没有靠近,可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先前你留下,一是伯父伯母受制,你无可奈何,二则是皇上洁身自好,像是还有几分情谊的。可如今掣肘已消,他又待王贵人如珠似宝,显见是心里没了你的位置……你若是什么时候想走,只管来寻我。”
  谢蕴心口发烫,用力握了握窦安康的手,这才扶着她上了软轿,一路送到了幽微殿门外。
  再往远处她就去不得了,只能眼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人消失在长巷尽头她才收回目光,垂眼叹了口气。
  且不说她会不会离宫,就算真有那一天她也不会去找窦安康,私放宫人出宫是罪,她不能连累她。
  她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冷不丁一声闷哼响起,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就瞧见一截衣角自拐角处露着,不多时那衣角抖了抖,被一点点拽了回去。
  对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查看,然后就对上了谢蕴的目光。
  “秀秀。”
  秀秀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抬手就捂住了脸:“不是我,姑姑你认错人了。”
  谢蕴好气又好笑:“我是不许你来,可没让你自欺欺人。”
  她和门口的内侍说了一声去去就来,这才走到秀秀身边,抓着她的小臂将她的胳膊拽了下来:“你当我真认不出你?”
  秀秀讪讪低下了头:“姑姑。”
  谢蕴揉了揉她的双丫髻:“秀秀,我身上的麻烦太多,你要听话,别再来了,听见了吗?”
  秀秀有些抬不起头来,薛京那一番话说得她无可反驳,她头一回如此犀利地直面了自己的无能。
  “对不起,姑姑……”
  谢蕴失笑:“道什么歉?快回去吧。”
  秀秀也不想再让她为自己费心,只能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却不防备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往雪里栽了过去。
  谢蕴连忙扶了她一把,却没能扶住,反倒被拽开了衣领,连围脖都掉了下来。
  她一时没顾得上整理,弯腰将摔得四仰八叉的秀秀扶了起来:“没事吧?明知道雪天路滑还这般不小心……”
  她一边替她拍打身上的雪渍,一边开口教训,秀秀却没如同往日那般听话地认错,反倒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哑巴了似的不吭声。
  谢蕴有些纳闷,骂她两句就恼了?
  她抬眼去看,这才瞧见对方目光正落在自己颈侧。
  她陡然反应什么,连忙拉扯了一下衣领遮住,又将围脖重新戴好。
  “姑姑,你这是……”
  那伤痕经过一夜发酵,原本的青紫变成了紫黑,看着触目惊心,秀秀只看了两眼眼眶就红了。
  谢蕴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就露馅,犹豫片刻还是没有遮掩:“以往得罪了太多人,如今都一一报复回来了,眼下我自身难保,当真顾不得你了,所以秀秀你要听话,别再来了。”
  秀秀没有言语,只扭头跑走了。
  谢蕴只当她是被吓到了也没多言,只是心里颇有些空荡,眼看着她逐渐消失在雪地里这才回了幽微殿。
  而秀秀此时却只是再一次想起了薛京的话,她不知道谢蕴什么时候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就连想给她找点药都没有门路去拿。
  她太没用了。
  她想着眼前逐渐花了,连路上有人喊她都没听见。
  藤萝气恼得跺了下脚,转身看向王贵人:“主子,这谢蕴的人太不懂规矩了,看见您来都不知道行礼,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王惜奴心不在焉地瞥了秀秀的背影一眼,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殷稷说的那句话上。
  他们的床榻……那龙床上竟只睡过谢蕴一个女人吗?
  一国之君,明明可以有数不清的美人,却对一个人至此……
  她不自觉揪扯着帕子,心里涌上来一股复杂的情绪,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却再一次后悔了当初的冲动。
  殷稷……
  “主子,主子您想什么呢?”
  藤萝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王惜奴被迫回神,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藤萝低下头,她听出来了王惜奴的不悦,可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奴婢刚才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用那丫头做饵引谢蕴入局,替主子您报当初被夺权贬位的仇。”
  第367章 你不该叛我
  王惜奴微微一顿,她垂眼看着藤萝,却是既没追问也没拒绝,反而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刚才本宫和皇上说话的时候,你在何处?”
  藤萝不明所以,却还是实话实说:“奴婢就在殿内伺候啊,主子没看见奴婢吗?”
  王惜奴目光微微一闪,就在殿内的话那就应该听见殷稷说了什么,明知道皇帝看谢蕴那么重还在怂恿她和对方为难……
  这似乎还不是第一次了。
  王惜奴扯了扯手里的帕子,垂下眼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藤萝,眼下最紧要的事就是让孩子平安降生,这档口不宜多生事端。”
  “话不是这么说的。”
  藤萝什么都没意识到,忙不迭反驳了一句,“您看,您今日当众给了萧嫔一个教训,逼得良妃罚了人回去闭门思过,皇上却什么都没说,当初他可是最宠爱萧嫔的。”
  她凑近王惜奴压低了声音:“主子,现在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先打了萧嫔的脸,再除了谢蕴,日后这宫里谁还敢和您为难?”
  许是指甲太过尖锐,王惜奴手里的帕子很快便被撕扯出了一个破洞,她低头看了两眼,语气波澜不惊:“你当真这样觉得?”
  “是,”藤萝下意识抬了抬手,想去摸一下那包还塞在腰带里的毒药,可动作到一半她就想起来了这是哪里,堪堪克制住了动作,只掩饰性地笑了起来,“奴婢一心为主子,这样的机会真的是千载难逢,您千万不能放过。”
  王惜奴扯着帕子的手慢慢收了回来,低声重复道:“一心为我么……”
  藤萝没听清楚,追问了一句:“主子,您说什么?”
  “没什么,”王惜奴浅浅笑了一声,“只是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
  藤萝心里一喜,以为自己这是说服王惜奴了,正要拍几句马屁,王惜奴却再次开口:“你跟了本宫多久了?”
  想起往事,藤萝面露感慨:“主子怕是忘了,奴婢从记事起就跟在您身边伺候呢,怎么也得十年了。”
  “十年……”王惜奴十分唏嘘,“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啊……”
  她抬手自头上摘下一支双股钗,声音里带着几分歉疚:“自打有孕以来本宫精力不济,对身边的人有些疏忽,这支红珊瑚的钗子,以往本宫每次戴你都要多看两眼,心里喜欢得很吧?”
  藤萝下意识否认,主子的东西她怎么能喜欢呢?
  “主子,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王惜奴并没在意她说什么,态度颇有几分强硬地将钗子插进了她发间,还顺手扶了扶她歪了的发髻。
  “你我之间,虽是主仆,可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情同姐妹,本宫有的,你若是喜欢只管拿去。”
  藤萝一时间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红着眼睛看过来:“主子……您对奴婢真的太好了。”
  王惜奴笑得越发浅淡:“我是你主子,自然要对你好。”
  她将撕坏的帕子团了团,动作颇有些温柔地给她擦了擦眼角,见藤萝止住了眼泪这才再次开口:“回去吧,本宫乏了。”
  藤萝连忙应了一声,吩咐抬轿夫的内侍走快一些。
  一行人很快走远,一条撕烂的帕子却被呼啸的寒风吹着,落叶般飘零在了雪地里。
  晚上,藤萝抽空下厨做了王惜奴最爱吃的龙井虾仁,殷勤地伺候着她入座:“主子尝尝奴婢的手艺有没有退步,打从入宫后,咱们宫里没有小厨房,奴婢可是许久都没下厨了。”
  王惜奴嗅了嗅桌上的菜品,微微一笑:“只要用心,手艺怎么会退步呢?坐吧,今日你我之间不论主仆。”
  藤萝受宠若惊,要知道在世家之中,别说是主仆同席了,就连庶出的公子小姐都不敢在嫡子女面前落座,若是谁犯了忌讳,必定会狠狠挨一顿家法。
  “主子,不好吧?”
  藤萝思前想后,终究还是不敢。
  “这不是你的屋子吗?没人瞧见的。”
  王惜奴笑吟吟劝了她一句,藤萝被说服了,低声道谢后侧着身子坐了一小半的凳子。
  “谢主子。”
  王惜奴抬手给她倒了杯酒,唬得藤萝一哆嗦,下意识伸手去拦:“主子不可,这可折煞奴婢了。”
  王惜奴充耳不闻,仍旧将酒杯给她倒满了:“藤萝,相伴十年,说起来便是家人也不如你我亲近,咱们日日呆在一处,说句实在话,连秘密都是没有的,对吧?”
  见她执意给自己倒酒,藤萝只能诚惶诚恐地捧起了杯子,却被那句话说得有些心慌,没什么秘密么……
  她不自觉抓住了袖子,替家主办事的事算秘密吗?
  虽然按理说她的主子是王惜奴,她理应只听对方的话,可他们一家子都是王家的家生子,王沿又是家主,她实在不敢反抗对方。
  她思前想后还是不敢坦言,只懦懦应了一声:“那是自然。”
  王惜奴端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再次笑开:“本宫也这么想,喝酒吧,这是咱们带进宫的酒,现在可是稀罕物。”
  藤萝连忙仰头喝了进去,虽没能尝出味道来,可一想到是家里的东西,心里先热了:“谢主子,奴婢真是许久都没喝到家里的酒了。”
  王惜奴慢慢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却只是一个一个地将虾仁摆在了碗碟里,一口都没吃下去。
  藤萝看着觉得怪异得很:“主子,您怎么不吃啊?”
  王惜奴也不说话,只抬眼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得藤萝后心发凉,不自觉站了起来:“主子,是不是奴婢做得不好?要不奴婢回去重新……”
  一股剧痛忽然涌上来,她话音未落,口腔已经被涌上来的鲜血堵住,她踉跄一步栽倒在地上,脸色惊慌:“我这是,这是怎么了?好多血,好疼,主子,奴婢怎么了……”
  她抬手试图擦去嘴角流出来的血,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王惜奴眼眶微微一红:“傻丫头,你说你,你是我的丫头,怎么能为别人办事呢?你让本宫如何留你?”
  藤萝惊恐得睁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她拼命摇头:“主子,不是,奴婢可以解释,奴婢只是听了家主的话……”
  家主?
  那又如何?
  王惜奴起身走过去,见她吐得满胸口都是血,拿着帕子靠近了些,却是一点一点将地上的血迹擦干了:“藤萝,谁都一样,背叛就是背叛……”
  藤萝的眼神迅速灰败下去,她挣扎着抓住了王惜奴的手:“奴婢……一家子……都在……”
  话音未落,生机已绝。
  王惜奴轻叹一声:“我告诉过你的,你我之间才是最亲近的,便是你家人死绝,你也不该叛我啊……”
  她怜惜地看了一眼藤萝,抬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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