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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那天他其实真的不想理会谢蕴,只是觉得就这么淹死太过便宜她了,这才出去寻了人。
  萧宝宝这般频繁地派人过来,大约是已经忍到极限了,可这态度……
  他不自觉想起了在萧家的日子。
  那时候先皇一夜春风,只留下了一个皇室的龙纹玉佩,虽能表明他是殷家血脉,让他平安长大,可也仅此而已了。
  殷家子嗣昌盛,许多龙子皇孙也不过就是个富贵闲人,在萧家这样百年世家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他这身份未明的人自然也不会得到太多优待。
  何况从来都没人来寻过他,他所谓的殷家身份也就逐渐惹人怀疑,萧宝宝深受周遭人影响,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这个稷哥哥,却始终都是颐指气使的态度。
  可萧家毕竟养他这么大,哪怕曾有薄待,也是功大于过,他不能计较。
  “让太医去看看。”
  蔡添喜躬身应是,转身出去传话,沉光正踮着脚往里头看,见他出来顿时脸色一亮,可瞧见他身后没人,脸色就又沉了下去:“公公,皇上呢?”
  蔡添喜摇头叹气:“皇上听说悦妃娘娘病了立刻让奴才宣太医去瞧瞧,可他忙于政务是真的抽不开身,你还是回去吧。”
  沉光犹不甘心,她咬了咬牙:“蔡公公,听说谢姑姑还病着,皇上身边最近是谁在伺候?”
  蔡添喜一凛,眼神霍得锋利起来:“放肆!皇上身边的事是你能打听的吗?!”
  沉光唬了一跳,连忙认错,心里却有些憋闷,多少都觉得殷稷有些忘恩负义,如果不是萧家,他哪里能有今天?
  可他现在却对悦妃如此冷淡,都说她病了也不去看看。
  但眼看着蔡添喜疾言厉色,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忍不住又往乾元宫里看了一眼,瞧见有宫女端着点心往正殿去了,眼神唰地锋利了起来。
  果然又来了狐媚子。
  她暗地里咬牙切齿,面上却满是惶恐:“公公恕罪,奴婢哪里敢打听皇上的事,只是我家主子毕竟是和皇上一起长大的,这许久没见到人,心里自然惦记……既然皇上没空,就劳烦公公带句话,就说我家娘娘温好了兰灵酒,皇上什么时候去都有得喝。”
  这还像句人话,蔡添喜缓和下脸色答应了,眼见着沉光走了才转身往身后看去。
  正殿里平日里当值的内侍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都换成了宫女,宫里的消息素来传得快,大约这些人都是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谢蕴的缺要人顶替了。
  可想着刚才沉光看这些人的眼神,蔡添喜又忍不住摇头,这世上的事哪有全是好的呢?
  她们看见的是一步登天的机会,这藏在背后的暗流却完全忘了。
  谢蕴可还窝在偏殿里养着呢。
  他唏嘘一声,抬脚进了正殿,殷稷已经处理完了折子,正被宫女服侍着洗漱,架子上还搭着寝衣,看这架势是打算歇歇了。
  蔡添喜连忙上前接手,随口将刚才沉光要他传的话说了。
  殷稷却是怔了怔,蔡添喜只当那是寻常一句装可怜的话,可他却不知道当初殷稷因为谢家退婚闹到几乎丧命的时候,是萧宝宝一壶兰灵酒救了他。
  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她的救命之恩。
  “换套外出的衣裳,朕去看看悦妃。”
  蔡添喜一愣:“皇上,时辰还早,您歇歇再去也不迟。”
  殷稷却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只微抬下巴,催促他快些。
  蔡添喜看了眼他熬得通红的眼睛,有些无可奈何,只能顺从地服侍他更衣。
  可去昭阳殿的时候,殷稷却连他都没带,一个人走了。
  对他会来,主仆两人都不意外,沉光喜笑颜开:“皇上您可来了,快看看主子吧,太医说是郁结于心,吃药也没用,人眼见着都憔悴了。”
  她声音不小,寝殿里的萧宝宝显然是听见了,却又没出来,只有哼哼唧唧的动静隔着门板往外飘。
  殷稷推门进去,就见她正背对着自己躺在床榻上,一声高一声低的哎吆叫唤,可喊她她也不答应。
  沉光凑上前来:“皇上,主子这几天病得厉害,不敢面圣,怕病容冲撞了您,您先喝杯茶吧。”
  这件事毕竟是殷稷理亏,是他利用萧宝宝在先,所以即便明知道对方有意甩脸子给他看,他也不能走人。
  “也好……太医怎么说?”
  沉光摇头叹气:“就是说气着了,得静养,可这些天下来也不见起色,真是让人担心……”
  说着她偷偷看了眼殷稷,话锋一转:“太医还说,要是迟迟好不了,少不得就得用些别的法子。”
  这话里有话的意思太过明显,殷稷轻轻搓了下手指,语气淡淡:“什么别的法子?”
  “就是让主子把这口气出了。”
  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明显,殷稷懒得和她一个丫头打机锋,索性直接挑明:“你不是亲眼瞧见她掉进太液池里的吗,还要如何?”
  沉光正要开口,萧宝宝先忍不住冲了出来:“她就是落回水,又没淹死她,能和我受的委屈比吗?”
  她说得理直气壮,殷稷却迟迟没能开口。
  谢蕴还在发烧,烧得连药都要旁人喂才喝得进去,原来这只是轻飘飘的落回水……
  可说到底,也是她咎由自取,又能怪得了谁?
  他抬手撑着脸侧,目光清清淡淡地看着萧宝宝:“那你想如何?”
  虽是问话,他却没等萧宝宝说话便又开了口,仿佛是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不如当着你的面,将她杖毙如何?”
  萧宝宝一呆,迟疑许久才小声开口:“也,也不用这样……”
  沉光泡了茶上来,闻言一咬牙,这可是个好机会,她连忙将茶盏往殷稷手边送:“皇上果然最疼爱娘娘,若是能如此,想必娘娘的病一定能……啊!”
  她一声惊呼,茶盏瞬间打翻在地,热烫的茶水浇了殷稷一手。
  她惊慌跪地,心脏突突直跳,刚才茶盏眼看着就要放到桌子上了,殷稷却忽然伸出了手,她下意识地便将茶盏往他手里递,却没能拿稳。
  “皇上恕罪,奴婢无心的。”
  萧宝宝也唬了一跳,顿时顾不得生气,上前来抓着殷稷的手查看:“怎么样啊?太医,快宣太医……”
  殷稷却看都没看一眼自己的手,目光乌沉沉地落在沉光身上:“哪只手?”
  第18章 皇帝的警告
  沉光惊恐中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起了自己做的亏心事,以为他问的是自己用哪只手推了谢蕴。
  她哑巴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殷稷慢慢推开萧宝宝,弯腰逼近她:“朕问你,用的是哪只手?”
  沉光只觉一股凉气自己脚底窜起来,迅速游走全身,她惊得浑身一哆嗦,本能地抬起了右手。
  “是,是这只……”
  殷稷盯着那只手看了两眼,惋惜似的摇了摇头:“是只养尊处优的手,可见你家主子待你不薄……可惜太不中用了,砍了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短短一句话断送的不是活生生的人手,而是一个物件,一粒尘埃。
  沉光不敢置信,当初在萧家的时候她和殷稷也是有过交集的,他脾性温和,在萧家生活了二十年,从未生过气。
  可这次进宫,他却像是变了个人。
  先是要杖毙,这次又是要砍手,虽然上次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可事关自己,沉光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她被惊得脸色煞白,头磕得砰砰响:“皇上饶了奴婢吧,看在奴婢伺候了主子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萧宝宝也被殷稷忽然的发作惊到了,连忙开口求饶:“稷哥哥,别这样……我替她赔罪好不好?”
  殷稷这才看向自己的手:“悦妃,损伤龙体是什么罪,朕不说你也该清楚,你要包庇她?”
  萧宝宝下意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沉光跟了我那么多年,没有她我会不习惯的……稷哥哥,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那朕的伤怎么办?一个皇帝竟被一个宫婢伤了,轻易放过岂不委屈?”
  “那……”萧宝宝一时被问住,想了想才底气不足地开口,“皇上罚她吧,扣她月钱,禁她足都行的。”
  殷稷侧了侧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这就够了吗?”
  “够了够了,”萧宝宝忙不迭点头,抓着他的袖子撒娇,“稷哥哥,别砍断她的手,她还这么年轻,要是没了手以后怎么过啊,你放过她吧。”
  殷稷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罢了,那朕就给她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前几天入水的时候朕掉了块玉佩,若她能捞上来,此事便不再追究。”
  萧宝宝下意识要反驳,想说天气都冷了,太液池那么深,沉光又只是个小姑娘……
  可不等她开口,殷稷先一步说话了:“朕听说她腿脚也不好,若是捞不出来……就一起砍了吧。”
  萧宝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的人这么苛刻:“稷哥哥,你……”
  殷稷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朕已经足够宽容了,不要太任性……听说你的病非要出了这口气才能好,那朕便罚谢蕴禁足半月,你可满意?”
  萧宝宝本能地摇头,她这么大的委屈,就是关谢蕴几天,她怎么可能满意?
  可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她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殷稷也没再追问,又看了一眼沉光便走了。
  沉光被看得浑身发凉,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后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有些难以接受:“主子,皇上他怎么能这样?”
  一向话多的萧宝宝却没搭腔,反而直愣愣地戳在门边,看着殷稷离开的方向出神。
  沉光爬起来,十分不甘心:“主子,一定是谢蕴说咱们坏话了,你看皇上刚才那态度……这个人真的不能留。”
  “闭嘴!”
  萧宝宝呵斥一声,她性子稚气,很多时候都像个孩子,还是头一回这么严厉地训斥她。
  沉光一愣,顿时十分委屈:“主子,奴婢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你就不能长长脑子?刚才的事你就没看出来点什么?”
  萧宝宝眼眶发红:“稷哥哥刚才发作你,就是为了警告我的,欺负谢蕴可以,打她骂她也都行,但我要是真的敢害了她……凭什么呀,她落水又和我没关系!”
  想起对方轻描淡写的那句砍了吧,萧宝宝心里又委屈又气恼,不明白他态度为什么变得这么大,明明自己刚进宫的时候,他还是不问是非就帮自己欺负谢蕴的。
  就冲他当时的态度,要不是谢蕴又来招惹她,她才懒得再去理会那个女人,可他现在竟然……
  她思绪忽然顿住,另一个她从来没想过的可能忽然出现在脑海里,该不会当初……
  不,她猛地一甩头,绝对不可能。
  殷稷被谢蕴害成那副样子,一定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绝不可能还有别的感情,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的。
  “沉光,稷哥哥原本就没多喜欢谢蕴的,对吧?”
  她问得忐忑,迫切地想寻求赞同,可沉光却仿佛哑巴了一样,竟一声都没吭。
  萧宝宝不满地瞪过去,却见她正在出神,她抬手推了一把,对方才吓着了似的回过神来,眼底却全是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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