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凤微有佳人（二十一）
少女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从蜿蜒的小路上消失，沐颜这才收回了目光。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没有继续练剑，反而在静潭旁被水润泽得发光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望着潭水出神。
他的确在害怕，甚至到了现在，他还是在害怕，甚至恐惧尤甚。
他离开家的时候只有五岁，是不太记事的年纪。但那个时候发生的事，他都记得。那是个冬天，家里快要吃不上饭了，他躲在紧闭的门后面听见父亲和母亲商量把他卖到县城的大户人家中做奴仆。结果恰逢凤微宫的人到村子里挑人，十两银子一个男童，要远比卖去当奴仆价码要高得多。
然而把他送过去的时候，前来挑人的管事却嫌他年纪大了不愿意收。凤微宫收弟子的时候，选的都是四岁以下的孩童，最好懵懂不记事。
母亲哀求了许久，管事的人才肯收下他。
后来他到了凤微宫也是一样的。他或许资质不错，或许足够听话，但永远不会有人说：把沐颜留下吧。
但是宫主选了他。
从未被人选择过的人突然被重视是什么感觉？
欣喜若狂，感激涕零？
都不是，是恐惧。
恐惧再一次被抛下，恐惧被被重视之后的丢弃，那可要比从未被选择过要绝望。
冷风吹过，一片泛黄的叶子从树顶飘落下来，打了个旋儿，落在了沐颜的膝上。
沐颜伸手想把落叶抚下去，触碰到落叶时停了下来，转而把落叶捡了起来。
他看着落叶发呆，恍惚想起任意刚刚就捏着一片落叶，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沐颜仿佛被烫了一下手一般，把落叶丢了下去。
他按了按额角，握着剑柄，却又回想起任意曾经也是这样握着这把剑，指尖不禁颤了颤。他没有松开剑柄，反而握紧了一些。
【沐颜好感度+15，当前好感度75。】
就算明知道深渊在侧，也未必能如愿放手。
………………
任意走到小路的尽头，有一片被树林包围的空地出现，空地旁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了几个凌厉的字迹：“凤微山”。
任意把披风解下来顺手搭在石碑上，抽出剑来开始练剑。
她从林霜月学会的第一套剑法练起，也不动用内力，只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剑法的招式。直到暮色偏暗，她才收了剑，靠在石碑下假寐。
汗水自她的额头滑落，她也没有去管，只静静地靠在那里，回想着那些剑招。林霜月的记忆宛若一本附带注解的剑典，供她融汇贯通。如果想从积分商城中得到这些东西，需要付出的积分要远远多于她在这个世界付出的那几千积分。
夜色逐渐降临，风吹落叶的声音混杂着鸟儿的叫声，忽然传来了踩踏落叶的脚步声。任意猛然睁开了眼睛：【233？】
233立刻道：【是陆明辰。】
任意不怎么意外地站起身，重新把剑抽出来，在月光下端详着剑锋。陆明辰是个心思深沉又谨慎多疑的人，就算她告诉了他这条上山的小路，他也要先试探地走一次。
如果能顺利上山，夜探一番凤微宫当然是最好的。
任意当然不可能让他那么做，所以她才会等在这里，既是为了练剑，也是为了蹲一波陆明辰。
运气好的话，任意心不在焉地想着，还能刷点好感度。
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致，甚至连每一个树上的枝桠都是相同的方向。陆明辰却丝毫没有被迷惑，他十分坚定地往西南的方向踏出了一步。一步过后，四周的景物便全然变了，蜿蜒的小路出现，小路的尽头是一块石碑，上面被随意搭了一件黑色的披风。
陆明辰心中一动，抬眼望过去，果然看到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月下。她似乎在看着手中的剑，不知在想些什么，平素染雪的眸子竟有一丝哀切和惆怅。
她想得太过出神，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陆明辰看着她以手拂过剑，然后向前刺出了一剑，却虚弱无力。他心中明了，因为没有内力，就算剑招再好看，没有内力的剑只是花架子罢了。
任意保持着刺出的姿势，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面色骤冷，收剑回身，正好撞见了陆明辰。
陆明辰微微怔愣，随即温柔地笑道：“霜月。”
任意抿了抿唇，没有理他，快步走到石碑前。陆明辰却先一步走上前去，把石碑上的披风取了下来，披在了任意的身上。他半低下身子，替她把披风的带子系好，安慰道：“我过几日就会把解药带过来，信我。”
任意闭了闭眼，淡淡道：“我只是不太习惯现在的样子。”
陆明辰溫声道：“我知道。”他当然什么都知道，只是解药现在还不能给她。他必须要保证她的确不会背叛他的时候，才会把解药交给她。在那之前，缺的那味药材会一直缺着。
“再等等。”他抚摸着任意披散下来的长发，声音轻柔又低沉：“不会太久的。”
任意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一直在平城这边停留，没有关系吗？”
陆明辰道：“会有些难处，不过不是大事，至多受些责骂。但能每日见到你，受些责罚又算的了什么？”
任意却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做苍山派君子之风的大弟子，不肯违背一点所谓的正道规矩呢。”
陆明辰放在她长发上的手顿住了，温润的眼神变得十分之冷，天山上百年不化的积雪也未必能比得上的冰冷。
【陆明辰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45。】
【陆明辰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35。】
233：【！！！这个攻略对象也有病！！！】
任意颇为赞同地说了一句：【病的不轻。】
只一瞬间，陆明辰就把刚刚冰冷的眼神掩盖住了，换上了他平常温和的面具，状似无奈道：“你笑话我。”
“我说的不对吗？”任意背过身不肯去看他，“正道的那些规矩，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还要靠着这些规矩，做很多事情呢。陆明辰道：“我总不能让家父和家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