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来自深渊的你（二十一）
一只恶魔出现在法师塔里只有两种可能：它被法师召唤而来，它是法师的实验材料。
埃尔维斯看起来可不像是实验材料，他站在大厅中，衣着整齐，像一个受邀而来的客人，气质彬彬，言笑晏晏。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宽阔的大厅中连一张供客人休息的椅子都没有。
任意拿着书的手有些发抖，她抿了抿唇，干涩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并不害怕埃尔维斯，就算独自一人面对他的时候，她也没有怕过他。
她害怕的是更深层的东西，一个恶魔领主出现在人类法师的法师塔中，这意味着什么？
埃尔维斯难得见到她变了脸色，暗红色的眼眸闪动了一下，笑道：“我和这里的主人有一点小交易。”
修站在埃尔维斯对面，他看了一眼楼梯上的任意，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随即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埃尔维斯身上。他显然没有请客人坐下的意思：“你要的东西在上面，四楼最左边的房间。阿瑞西亚，带他上去。”
他实验做到一半被埃尔维斯打断了，心情极为不佳，说罢便触动传送法术回了实验室。
埃尔维斯敏锐地捕捉到他手上的东西，那本书和上面熟悉的力量，是光明圣典吧？
教会为了封印深渊入口，真舍得下血本啊。这副为了地面的和平付出的模样，几乎都让他忘了曾经的教会是什么嘴脸了。
“老师……”见修想要离开，任意连忙喊了他一声，然而话音未落，修的身形已经消失了。她只好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和下面的埃尔维斯对视。
埃尔维斯摊手道：“他总是这样招待客人，我已经跟他抱怨过很多次了。”言语中和修十分熟稔。
任意的脸色更沉了，她冷眼看着他：“跟我上来吧。”已经在法师塔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她，知道修说东西是什么。
因为一些材料和成品会被储存魔法破坏属性，所以法师塔中大部分房间都堆满了珍贵的材料和魔法制品。而四楼最左边的房间放了一些魔法卷轴，包括长距离传送的魔法，她甚至还在修做这些卷轴的时候做了点协助的工作。
埃尔维斯对她的冷淡早有意料，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沿着楼梯往上走，木质的楼梯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颤动。
任意站在顶端，低头看着他一步步走进，眼底多了几分复杂。除了前两次她成功欺骗了他之后，她就再也没能从他手上讨到过便宜。
而她能欺骗到他，也只能归功于他从未把一个毫无力量的人类少女放在眼里。她的尽力博弈，在他眼中不过是新发现的宠物的调皮。
埃尔维斯察觉到她的目光，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锋利的尖牙。
任意浅绿色的眼眸中闪过暗芒，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修指定的房间走去，步伐极快。
直到上一次埃尔维斯在她面前暗示深渊和地面的战争即将开始，她才真正意识到他们是不同阶层的人。埃尔维斯愿意跟她玩交易的游戏是一回事，他掌握着足以影响战争走向的力量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有一天他不想玩交易的游戏了……
任意走路的步伐更快了，她有些恐惧，却没有觉得茫然。好在她现在也有自己的道路了，她能从修偶尔的神态中了解到自己的天赋，她能走到让人仰望的位置。
如果能走到修的高度，她就再也不必畏惧任何人或事。
四楼的房间很快就到了，任意推门进去，把随意摆放在桌面上的魔法卷轴抱起来，递到埃尔维斯怀里。
埃尔维斯打了个响指，任意怀中的卷轴凭空消失了。习惯了修对待魔法的严谨，任意忍不住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埃尔维斯仿佛从她脸上读出了她心中所想，笑道：“一点恶魔的小把戏，和魔法不一样，不会影响到卷轴中的魔法的。”
说着，他往前走了一步，环视了一圈房间，发现除了刚刚那堆魔法卷轴之外，还有很多足以让冒险者和盗贼们疯狂的珍贵材料，就那样随意堆放在桌子上。
“我从来没见过那个法师像修这么富有。”埃尔维斯说道，“当然我也从未见过这么大方地向客人展示法师塔的法师，他总是这么不设防。”
恶魔勾起一个示好的微笑，口吻中带着引诱的意味：“或者说，他没必要再设防。在他的法师塔里，他能掌握住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阻止其他人做任何违反他心意的事情。他总是有自信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看到他的笑容之后，任意便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打断了他的开场白，警告道：“所以你想对我做什么，老师都能看得见。”
“你在想什么呢？”埃尔维斯无辜地张开手，以示自己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和你聊一会儿天，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不会这么无情吧，阿瑞西亚？”
说得好像他们很有交情一样，任意在心中道。她并没有因为恶魔的话放松警惕，她试图从埃尔维斯的身边走过去，离开这件房间。
至于这只恶魔还想要做什么，就是修该去管的事情了。
她走得太急，没有注意到埃尔维斯脸上有一瞬间的面无表情。他歪了歪头，似乎十分不满，但很快他就把这些情绪收敛了起来，又变回了热情可亲的友人，他阻止了任意的离去，说道：“你真的觉得你能在修的手上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学徒，然后像他一样走上魔法的巅峰吗？”
他在质疑她的能力吗？
任意抓紧了手中的书，恼怒道：“我不知道我能走到哪儿，但我确信我会一直走下去的，你能让开了吗？”
埃尔维斯闻言松开了手，在看到她脸上因恼怒而泛起的粉红时，轻笑了一声：“你任何表情都很美丽，阿瑞西亚。”
她这样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呢，像一只急于证明自己可以长大的幼兽。如果她有锋利的牙齿的话，可能还会扑上来咬他一口，证明自己可以做到。
“谢谢夸奖。”任意怎么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揶揄，暗中咬了咬牙，随后扬起头，“我知道我有多美丽，不劳提醒。”
仔细听的话，还能从她盛气凌人的语气中听到咬牙切齿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