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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蒋寒衣在电话那头哭笑不得:“您这是旅游去了还是睡觉去了?”
  弋戈笑笑不说话,心道如果真的能睡着就好了。
  蒋寒衣又絮絮叨叨叮嘱:“困是一回事,在外面还是要注意安全,别一不留神被人给牵走了。”
  弋戈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十七岁小孩也一样。”蒋寒衣说,“就说了你该带上我吧,有我在随便你怎么打瞌睡我都牵着你,绝对不可能被别人拉走!”
  弋戈听出他话里淡淡的酸意和不满——她来云南玩,落地第三天他才知道。
  她岔开话题:“我和潇潇两个女生,你一个男生,凑什么热闹。”
  “我可以拉上范阳啊,这不就平衡了嘛!”蒋寒衣话音刚落,一拍脑袋,“哦说到这个,范阳那小子失联好几天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连夏梨都联系不上他。你说他该不会是估分太差想不开吧,不行,我明天得去他家逮人。”
  弋戈蹙眉,“他看起来不像是会为分数钻牛角尖的人。”
  “以前不是,现在说不定。”蒋寒衣说,“他这几个月确实挺紧张的,估计是怕连我都跟着你去北京了,他自己一个人被留在后头吧。而且他之前和我说考完了要追夏梨来着,没考好的话也没脸追——这小子,怂了十多年好不容易长个胆。”
  弋戈:“那你明天去看看。”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蒋寒衣又问,“航班信息发我,我接你去。”
  弋戈想了想,说:“我爸来接我,你就别来了,我回家去找你。”
  蒋寒衣沉叹一口气,有点委屈,“…行吧,到家就给我打电话啊!”
  “嗯。”
  挂断电话,队伍也排到她们。弋戈端着个碗跟着朱潇潇走到院子里,就在石板上坐下吃饭。斋饭全素,南瓜、花菜、地参、萝卜干,也算有滋有味。寂照庵有规矩,吃不完要去佛祖面前罚跪一炷香。
  朱潇潇说:“吃完我们再去拜一下佛祖吧,马上出成绩了。”
  弋戈笑说:“按流程现在卷子已经改完了,现在去拜,会不会有点晚?”
  朱潇潇剜她,“你这种学霸是不会懂我们普通人的紧张的!你不去我去!”
  弋戈没说话,看了眼院子里的花木,身后的树上还有小松鼠窜来窜去。寂照庵不烧香,只供花木和佛祖,没有烟雾缭绕,但有淡淡花香。
  她也确实没有什么要求的了,弋戈想。
  她的愿望有两种,一种好像靠自己努力总能达到,另一种,却是佛祖也没办法的事了。
  第75章 .她看见外面夏风浩荡,天茫地阔。
  弋戈和朱潇潇回到江城,刚好是高考出成绩的那天。
  飞机上没网,朱潇潇盯着手机紧张了两个多小时,等行李的时候连上网,又不敢查了,攥着准考证的手直打哆嗦。
  弋戈看不下去,把她的准考证拿过来,唰唰输入后直接点了“查询”。
  朱潇潇倏地跳开两步远,两手紧捂着眼睛,静了几秒后又默默扒出两道缝,看着一个问:“…多少分?上 600、哦不,上 580 了吗?”
  弋戈一笑,把手机屏幕对着她,“608.”
  “多少?!”朱潇潇冲上来夺过手机,上下滑了好几遍,把四门科目的分数加来加去,才敢确定——真的是 608,她高三一年从来没考过的 608!
  “608,弋戈!我考了 608!”她几乎难以置信,说着说着鼻子一抖,带了哭腔。
  弋戈笑着看她,说:“恭喜,我们一起去北京。”
  “呜呜 608!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北京了!”朱潇潇激动得抱住弋戈,又哭又笑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对了,你查了分数没,你多少分啊?”
  弋戈摇摇头,“我还没开机。”
  “你可真行,赶紧查啊!”自己的心放下了,朱潇潇又来 push 弋戈,直接摁着她的手机开了机。
  弋戈淡淡地说:“但昨天老刘给我发了条短信,好像我的分数已经出来了。”
  朱潇潇一愣,“啥意思?”
  “可能是第一或是第二之类的吧。”
  弋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亮起来,然后各种各样的消息、短信、未接电话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像诈尸一样。她的额角随着那些未读信息的推送不受控制地跳起来,她忽然觉得头疼。
  索性又将开机键一摁,清净了。
  “…你是说,全省第一第二?”朱潇潇追问。
  “不知道,应该是市吧。”弋戈收起手机,从传送带上把两只行李箱拎下来,“打车回去吗?”
  朱潇潇瞪圆了眼,“市里的那也算是状元啊,你这个表现会不会太淡定了一点?!能不能对高考有点基本的尊重?!你不要表现得像拿状元跟玩儿一样好嘛!”
  弋戈失笑:“我勤勤恳恳学了十几年,认认真真考了两天,这还不算尊重?”
  “……”
  出租车上,朱潇潇见弋戈闭眼假寐,手里的手机一片漆黑,安安静静,支吾了一会儿,还是问:“你手机还不开机?”
  弋戈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咕哝了一句:“…头疼。”又低头看手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又把它开了机。
  这次她有了防备,屏幕亮起之后把手机往座椅上一扔,又闭上眼睛仰头休息,直到它“嘟嘟嘟”震了快半分钟后彻底安静,才拿起来。
  她从 qq 开始看,然后是邮箱和短信。其实消息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爸妈的鼓励、老师同学的祝贺,还有一些招生老师的询问。
  她手指飞快地划拉,看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时候,却忽然顿住。
  “小戈,三妈听说你考得很好,真为你高兴。我现在和陈叔叔在做水果生意,前几天陈叔叔回了桃舟一趟,我让他给你带了些水果。你回桃舟的时候,记得让小外公拿给你吃。三妈祝你毕业快乐,有个快乐的大学生活。”
  弋戈飞快地看完消息,心里想的是,她没提银河。回了桃舟,却不知道银河已经不在了?还是陈进没有告诉她?或者是根本就没回,寄箱水果回来说个客套话呢?
  弋戈的手指停在短信界面,半分钟后,把短信连着陌生的发件号码一并删了。
  她再没耐心去查看还有哪些未读消息,径直回到 qq 界面找到蒋寒衣,问:“下午有空吗,文东街上见?”
  蒋寒衣很快回复:“好,我现在在师大附中这边,你有没有想吃的?爷爷奶奶这里在烙烧饼。”
  弋戈盯着他话尾那个贱兮兮的小表情顿了顿,回复:“没有。”
  她把手机扔回座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
  *
  弋戈在小区门口下了车,朱潇潇见她一脸倦容,扒在窗户上催她赶紧回家休息,还问她要不要自己的褪黑素。
  弋戈摇头,笑道:“你赶紧走吧,别啰嗦了。”
  “行行行,我到了给你消息!”
  “嗯。”
  弋戈看着出租车驶远,目光移向对面的文东街。她甚至没告诉朱潇潇要去见蒋寒衣了,事实上她自己也没准备好。
  见到蒋寒衣,她能说什么呢?没了备战高考的压力,没了可以隔在他们俩中间的试卷,甚至连日常活跃气氛的范阳都不在,她该和蒋寒衣说什么?总不能当着面还跟他说——“好困,晚安。”
  该说起那个约定了吗?那个,“高考完了再说”的约定。
  弋戈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期待了。她远远地看清了那个夜晚的自己,主动与蒋寒衣定下约定,其实是在给自己种下某种期待,栽培新的生活的勇气——你看,未来会发生更好的事。
  可她现在明白了,没有什么更好的事。
  是谁说过的,期望是一种微妙的暴力,因为这是要求别人顺从我们的意志。现在的她,正承受着三个月前的自己行使暴力的恶果。
  本来就不该有什么期待的。
  弋戈的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六月的下午,天气燠热,手心里很快出了汗。她隔着一条街看见老蒋修车铺好像换了块新牌子,不再是那块脏兮兮沾满黑色车油的破木板了,上头似乎还写了新的字。
  穿过马路走近了才看清,上头还是歪歪扭扭的粉笔字,写的是——“老板外甥高考顺利,本月修车一律八折,心情好还送橘子。”
  “……”
  弋戈盯着新木板哑然失笑。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晚点呢。”蒋寒衣从铺子里走出来,眼里跳出惊喜,上前接过她的箱子,“干嘛不先放了行李再来。”
  弋戈看见他,也有点愣。她和他约的时间没那么早,本以为他会晚到的。
  “你怎么这么早?”她问。
  “你给我打完电话我就直接过来了。”蒋寒衣一手牵着她一手拖着行李进了店,一点不避讳舅舅在场,又嘟哝道,“刚又去了范阳家一趟,他妈说他回老家了,这小子,不知道搞什么鬼。”
  “你小子,出息了啊!分数刚出来就拐人家小姑娘来了!”穿着汗衫的老蒋拎着个钳子笑他。
  蒋寒衣一点没见害臊,反而骄傲地哼了声。
  老蒋纵容地摇摇头,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自觉让位,“得,你俩聊吧,我找人打牌去。帮我看着点店啊!”
  蒋寒衣嗯嗯嗯嗯地把人往门外推。
  老蒋走了,蒋寒衣回头看弋戈安静地坐在铺面后头的厂房台阶上,反而害羞起来。脸皮厚得天赋异禀的蒋大少爷这会儿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两抹淡淡的红晕,看着弋戈不知道该说什么,挠着后脑勺支吾了两秒,莫名“娇俏”地问:“你猜……我考了多少分?”
  弋戈淡淡笑道:“那肯定是过 600 了呗。”
  蒋寒衣走到她面前,刻意稳重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下去的雀跃,“比那还高点呢。”
  “多少?”
  “611。”蒋寒衣说,“你 681 对吧,相差刚好 70 分,两个要求我都完成了!”
  他的语气昂扬,好像雀跃的溪流撞在弋戈心里的暗礁上。弋戈默了几秒,玩笑道:“可厉害死你了。”
  蒋寒衣又羞赧又激动地看着她,脑子里忙得很,全在想要怎样自然地、顺利地、让她开心地把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转变过来。他想,虽然两人心照不宣,但他还是应该表白才对,应该堂堂正正地、坦率直白地告诉她——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弋戈,我……”
  “那个……”
  两人异口同声,颤巍巍的话音撞在了一起。
  搁平时蒋寒衣一定会让着她,但现在,他眼神灼灼,笑意里有些当仁不让的迫不及待,“我先说,行么?”
  弋戈点点头。
  “弋戈,我……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最好的,但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吧,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可能是小时候在桃舟就喜欢你了,也可能是你来了江城之后,但我很确定,我非常喜欢你,我想陪你过很久很久,做所有你喜欢做的事。”蒋寒衣一口气把心里话说出来,又顿了顿,“我的分数应该可以和你一起去北京了,我会报离你最近的学校,我们大学都在一起。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他的话音扬在燥热的夏日空气里,像一片显眼的灰尘,弋戈轻轻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不该让他先说的。
  “蒋寒衣,对不起。”叹息之后,她没有犹豫。
  蒋寒衣脸上的笑意霎时就凝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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