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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如今她们早就走出禾瓦图,走出那场冰封世界的大雪。
  她和她,已经又变成了孔黎鸢和付汀梨,不再是萨利哈嘴里的“鸢”和“梨”。
  鸢和梨这样的称呼,听上去就像两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而付汀梨自觉自己在二十四岁这年遭遇如此巨大的变故,算不上普通。
  孔黎鸢更不算普通。
  她们的过往尤其不普通。
  这些问题简直就像一簇烧得模糊糜烂的烟灰,一层又一层地落到付汀梨的心脏。
  她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在喀纳斯的每个风吹雪打的夜晚都很难熬。
  似乎每多一个问题被抛出来,她那颗活生生的鲜红心脏,就多了一分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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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等黎明浇灌雪山的那一片刻,才会稍微好过一些。也许这就是北疆的魅力所在。
  上海的土地寸土寸金,喀纳斯的土地却辽阔寂远,衬得剧组在一夜之间都显得渺小许多。
  一小撮人,跑到这样一大块土地来,每一个被打散的人被装在里面,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变得异常突兀。
  付汀梨没办法再像在禾瓦图一样,直呼“孔黎鸢”的姓名。
  于是她喊她孔老师,仿佛完全遗忘自己曾在一场大雪里下定决心,要喊她孔黎鸢。
  偶尔在夜里回想,付汀梨有些意外地发现,到了喀纳斯之后,除了在镜头里镜头外的沟通之外,她们最近的一次私下交流……
  就是她刚抵达喀纳斯的那一天下午。
  ——车慢慢悠悠地开到那一排矮小房屋面前,她抱着那瓶融了一大半的雪,阿扎提给她把行李箱搬下来,告诉她雪最好是放在冰箱速冻起来,这样融得慢。
  付汀梨迟缓地点头说好,看阿扎提上了车,目送着那辆载过她和孔黎鸢的车缩成一个小红点。
  吸了吸自己被冻红的鼻子,然后又狼狈窘迫地面对着几大箱道具和自己的行李。
  不经意抬眼。
  便瞥到稍微高一些的位置,有个房屋的透明玻璃窗里,有个人影在那里望她。
  是孔黎鸢。
  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穿一件崭新的驼色大衣,戴黑色围巾和黑色冷帽,肤色寡白冷清。
  看来是回来已经换过衣服,只两个多小时不见,又变成了那个大明星孔黎鸢。
  付汀梨觉得放心。
  哪怕她自己身上的大衣已经被车灰和雪泥蹭得像风尘仆仆的旅人。
  哪怕她自己匆忙挽好的发此刻正凌乱地散下来,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郁沉又疲惫。
  她眯着眼,打量她的状态是不是足够好。而那个在玻璃窗内的人影,似乎也和她抱有同样的想法。
  那短暂的几秒。
  圣洁空旷的雪山好似都回荡她们两个的眼神,在这个片刻变得不清白。
  直到付汀梨被拍了一下肩,转头瞥见是来帮她接东西的副导。
  副导热切地说她辛苦了,守着这些东西这么久,又照顾了孔老师这么久。
  她匆促收回眼神,攥紧手里装满雪块的瓶子,没再往那扇玻璃窗上望。
  只不那么坦荡地朝副导笑,然后说,这都是应该的。
  后来几天她们再也没像这一天,如共同逃亡出来的伙伴,光明正大地眺望过彼此。
  也没有将衣服还给对方。也许是都觉得没必要,也许是有一方忘记了。
  付汀梨找到个附近家里有冰箱的阿帕,把那瓶已经化了大半的雪速冻了起来。
  回来的时候坐在窗前往下眺望,就望到孔黎鸢慢条斯理地在雪地里踱步。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不过付汀梨再没见过孔黎鸢抽过那包烟。孔黎鸢在剧组从不抽烟。
  就这样,临近壬寅虎年。
  边境干燥寂寥的大风日夜不分地吹着,付汀梨又没经验,没带防风防燥的东西过来。吹了一阵,干得像是快蜕一层皮过去。
  身上其他皮肤干燥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惹人恼的是她的唇,有时候早上起来一摸,就掉一层干涩的皮,稍微吃点热乎的,都痛得呲牙咧嘴。
  偏偏这里又不在镇中心,偏僻区域购物极其不方便,要买点东西都得开车往外走到镇里市集那边去。
  本来说好跟着剧组采购队去市集逛一通,但每次都没赶上。
  待了一周左右,付汀梨仿佛成了脆薄的一片,风再吹大点就会开始掉渣。
  直到有天夜里,她做梦,梦见自己又回到那条充满闪光灯和审视目光的墓园路上。
  孔黎鸢仍在人群里望她,黑色的水仍然晃晃荡荡,涌到她们的胸口。
  而这次,那些人不再看不到她,而是穷追不舍地追赶着她。
  有个人将她拽住,将她带走。
  ——是孔黎鸢。
  梦里汹涌的黑水张牙舞爪,舔舐到唇边,浸润她干燥的唇,把她浸泡得又疼又涩,跟在盐水泡伤口似的。
  可她迷迷糊糊地舔一舔嘴,却又好像触到了个软软凉凉的东西,还泛着点果香味。她睡得混混沌沌,主动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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