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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柳树下的凌渊若有所觉的看过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凌渊的目光利如刀刃,所过之处似乎能割下一层皮肉来,凉丝丝,阴森森。
  陈忠贤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
  凌渊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如同泼了墨一般,眼底阴鸷翻江倒海,似乎随时随刻都能喷涌而出。
  陈铉舔了舔唇角,目光灼灼。
  深深看二人一眼后,凌渊阔步离开,脚步迈的又大又急。在他走后,陈铉对陈忠贤略一点头,也带着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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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水阁里休息的天顺帝听宫人禀报了凌渊的离开,可有可无的哦了一声。刺杀不行,千军万马总行了吧!
  太子有些着急,这样的场合中途离开,到底有些不敬,可太傅的夫人动了胎气,这事可大可小,也不怪太傅急着回去,这孩子来的不容易!
  太子张了张嘴,打算替凌渊描补下。
  “呵!”
  太子一惊就见一旁的郑嫔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见太子望过来,她眼中嘲讽之意更甚:“凌阁老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别说区区祭天就是天塌了,怕是他也得赶回去的。臣妾在宫里都听说了,光禄寺少卿章大人的夫人开了凌夫人几句玩笑,凌阁老竟然大张旗鼓的去找章大人讨说法。”
  郑嫔不无唏嘘道:“为此章大人亲自带着章夫人上门赔礼道歉,凌阁老还真是一点委屈都不肯让他夫人受呢!”
  静坐在一盘的太子妃握着锦帕的手微不可见的紧了紧。
  钱皇后神情一厉,直直的看着郑嫔:“郑嫔倒是好耳目,本宫都没听说过的事,你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后宫严禁与外界私通消息,虽然这条规矩如今成了摆设,但规矩就是规矩。
  郑嫔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时至今日她还怕得罪皇后不成,反正得不得罪都是这个结果了,皇后得势是万万不会放过她们母子。那她还不如死前痛快点呢!
  “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心关心这些鸡毛蒜皮,也就臣妾这个闲人无所事事只能关心这些个事了。”
  眼见二人又要掐起来,皇帝重重的咳了两声,扫一眼郑嫔示意她适可而止。他在这费尽心机的帮他们母子谋划后路,她倒好在那使劲扯后腿,跟她怎么说都没用。
  郑嫔撩了撩眼皮,才不说话了。
  如此,钱皇后也止了声。
  皇帝放眼看一圈屋内众人,虚弱道:“去御田吧!”
  钱皇后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皇帝,劝他回宫的话在舌尖过了几遍后还是咽了回去。青龙节并不是什么非他亲自来不可的节日,可皇帝执意要来,若是自己这会儿劝他,怕是要扫了他的兴头。且皇帝若是回宫了,剩下的仪式自然要落在太子身上,说不得他又要多想了。
  一行人到了西园的御田内,皇室宗亲与文武大臣都已经在那里等候。田埂上放着农具,田里还有耕牛,旁边则是衣冠楚楚的人群。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命妇那边,衣香鬓影,金钗曜日,不少人黛眉轻蹙,不适的掩住口鼻,小声的互相抱怨着,浑然不觉外面已经是血雨腥风。
  埋伏在凌渊必经之路上的刺客以为自己是螳螂的刺客,远远的诶看见了自以为的那只蝉,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突然出现的黄雀杀了个措手不及。刀剑碰撞,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马背上的凌渊冷眼看着身前的修罗地狱。
  被殃及的百姓仓皇四逃,幸而这并非是什么闹市,缠斗的两拨人也无意滥杀无辜,遂倒无伤亡。奔逃的百姓见街头出现官兵,登时大喜过望。
  来的正是陈铉,他身后跟着大批锦衣卫。看着一地尸骸,陈铉一脸的果不其然,几个刺客就想杀了凌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正餐在后头呢!
  陈铉一舔嘴角,吊儿郎当地晃了晃手中的金龙令,金灿灿的令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晕,见凌渊依旧坐在马背上岿然不动,他冷笑一声:“金龙令在此,凌阁老还不速速拜见。”
  凌渊抬眸,淡淡的看着他,气度从容:“我的礼,你受得起吗?”
  陈铉神情骤冷,握紧了金龙令:“都说凌阁老只手遮天,看来果然不假,连代表圣驾亲临的金龙令都不认了,好大的气派!”语气突然一变,他厉声道:“传陛下口谕,凌渊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罪大当诛!取他顶上人头者,赏千金!”
  凌渊冷冷的看着他,不疾不徐道:“陈家私铸金龙令,假传圣旨意欲犯上作乱,给我拿下!”说着剑尖一指陈铉。与此同时,另一头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被他指着的陈铉心头一跳,定睛一看,就见乌压压的人群汹涌而来。
  他有备而来,陈铉心跳徒然加速,突然就想了不久之前被抓到的洛婉兮,顿生不祥之感。陈铉直视凌渊,镇定从容,他是装的还是……
  在他思索之间,双方人马已经缠斗在一块,金戈碰撞之声此起彼伏,他似乎一点顾忌都没有。
  陈铉垂了垂眼,突然拔刀砍向自己的一旁的漆樊,漆樊抬手一档正好隔开,几个翻腾之后,已经蹿出好几丈。
  陈铉阴沉沉的盯漆樊,双眼几欲冒出火来:“你背叛我!”他说抓到人了。
  漆樊嘻嘻一笑,一刀劈开袭来的人,游刃有余的回话:“从来都没有归顺过,哪来的背叛,打一开始我就是阁老的人啊!陈大人!”
  陈铉的脸一沉到底,盯着漆樊的目光恨不能将他抽筋拔骨。
  被他目光笼罩着的漆樊忍不住动作一顿,险些被刺中,险险避开之后再不敢多看他。
  恰在此时,一支冷箭冲着他急速而来,陈铉挥刀劈开,跳下了马,他咬着牙提刀冲向凌渊。
  只才冲出几步,就被斜刺里冒出来的凌风挥剑拦下。
  “闪开!”陈铉脸色狰狞,刀光凛冽,气势逼人。
  凌风不以为杵,熟练的架住,反手一击。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不绝。
  凌渊面无表情的看一眼陈铉,眼底浮现一丝嘲弄之色,转身便要离开。也不知道畅春园里的陈忠贤敢不敢动手,他都离开给他创造机会了。不过便是陈忠贤不动手,他也要动手清君侧了。
  余光瞥见他神色的陈铉登时觉得胸口有一股恶气在横冲直撞,就是这种眼神,彷佛自己连当他的对手都不够格。
  陈铉眼睁睁看着凌渊离开,不甘至极,心念一动大喊一声:“凌渊,你知道洛……”突如其来的冷箭打断了陈铉的话。
  陈铉慢慢的低下头,看着胸前还在轻颤的箭尾,双眼因为不敢置信而大睁。
  凌风淡淡看一眼陈铉,他难道不知道大人箭术精湛百发百中吗?不过也是,现在这些年轻人哪知道大人年轻时的风采。
  第136章
  从始至终, 天顺帝想的都是利用陈忠贤铲除凌渊。自来功高震主, 他自己就深受其害,复辟都这么些年了,还得受凌渊受陆家辖制。太子平庸无能, 凭他是万万压不住凌渊的, 一个不好, 江山就在不知不觉中改了姓。所以天顺帝想方设法的要除掉凌渊, 一旦凌渊命丧,群龙无首的凌党内无一人有凌渊之威望可令其他人心悦诚服, 必将分崩离析。
  可惜一直以来天顺帝都没找到机会, 凌渊行事滴水不漏,政事上找不到把柄, 不能名正言顺除掉他。天顺帝不得不采用暗杀的手段, 然而依旧一筹莫展,最后不得不交给陈忠贤去办。
  其中风险, 天顺帝自然有数。比起铲除凌渊, 陈忠贤更想除掉得的是太子。然而除了陈忠贤,天顺帝想不出更好的人选,旁的人不是能力不够就是胆量不足。
  故天顺帝只能铤而走险,一边利用陈忠贤对付凌渊,一边防着陈忠贤对付太子。
  结果,现实响亮的打了天顺帝一个耳光,打的他鼻青脸肿。
  亲耕的过场走过以后,虚弱的天顺帝就被人扶到了岸边明黄色的华盖之下歇息。
  内侍李公公恭恭敬敬的奉上茶。
  天顺帝有些心不在焉的接过白玉茶杯, 那边怎么样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由看一眼陈忠贤。
  一旁的陈忠贤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他也没得到汇报。不过无论那边是个什么结果,自己这边都得行动起来,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等太子继位,陈家再无翻身之日。只要太子一死,福王登基,哪怕凌渊侥幸活下来,他也能跟他一搏。
  天顺帝忍不住心底的失望,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仰头喝完了杯中的茶,似乎是把这当成了消愁的酒,说来,他也有好一阵没喝酒,御医劝他少喝。
  大抵是太久没尝酒味的缘故,天顺帝觉得这一入口就有些奇怪的口感,很快喉咙里火烧火燎就让他无暇细想。
  “咣当”一声,天顺帝手中的茶盏落地。
  嘴角溢出鲜血的天顺帝抓着烧灼的喉咙不敢置信瞪着几步外的陈忠贤,他怎么敢!?
  “陛下!”最近的李公公飞扑过去接住栽倒的皇帝。
  陈忠贤突然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刀指向对面的太子,大喝一声:“太子毒害陛下妄图篡位,弑父杀君天理难容!”他若杀了太子,事后皇帝绝不会放过他,所以皇帝也去死吧,天家父子俩正好在底下做个伴。
  随着他一声令下,守卫在一旁的侍卫突然拔刀直奔太子。另一些人连忙保护太子,登时不大的地方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瞪大了双眼,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他张着嘴似乎想说话却只能吐出两口污血,紧接着抽搐了两下后彻底没了动静。
  “陛下!”
  “父皇!”。
  太子呆如木鸡,直到被陆静怡用力扯了一个踉跄才回过神来,惊骇欲绝。
  被人护着撤出混战圈的郑嫔搂着福王愣愣的看着场中厮杀,终于消化完皇帝驾崩的这个事实。眼底迸射出夺目光彩,她抱着儿子的手情不自禁的收紧。
  杀了太子,快点杀了太子!皇帝死了,太子死了,她儿子就是新君了,死牢里的父兄也能得救,从此以后她就是太后娘娘,她可以把钱皇后千刀万剐。
  “快啊!太子要跑了!”郑嫔瞥见太子一干人等也被护着往后退,顿时心急如焚,伸着涂了丹蔻的芊芊玉指喝令:“诛杀太子,为陛下报仇者,本宫封他万户侯。”俨然是把自己当皇太后了。
  尚在御田里的文武百官瞠目结舌的看着四周突然冒出来的大队人马,不禁吓白了脸,陛下驾崩了!怎么可能!
  陆国公一眯眼,森冷一笑,大步往岸上走,蠢皇帝可算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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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渊带着大队人马赶到畅春园时,里面正值酣战。
  陈忠贤在朝中经营多年,手握西厂,早就拉拢了一批死忠。还有一群支持福王打算捞一个从龙之功的同盟。后来又凭着金龙令忽悠了一群人,这群人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奉皇命捉拿凌渊党羽的,直到皇帝驾崩,陈忠贤剑指太子,才琢磨过味来,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因此陈忠贤人手不少,陆国公一时半会儿倒也拿不下,战况正胶着。
  凌渊的到来,霎时打破了场上的平衡。一方士气大振,另一方顿时萎靡不振,节节败退。
  见对方来了援兵,陈忠贤心惊肉跳,凌渊来了,那陈铉呢!
  凌风把陈铉的人头扔了过去,陈忠贤一下子就瘫了,手下赶忙扶住他,不安道:“督主!”
  陈忠贤整个人都哆嗦得厉害,就像是空地上的一颗孤零零的老树,寒风四面八方的袭来,吹得他摇摇欲坠。他彷佛瞬间老了十几岁,双眼爆出,青筋毕露,嘶声道:“凌渊你不得好死!”
  凌渊面不改色的迎着陈忠贤怨毒的视线,不得好死的那个人会是他。
  “陈忠贤戕害圣上,栽赃太子,私铸金令,假传圣意,罪该万死。念尔等受他蒙蔽,若迷途知返,可从宽发落。”
  心神大定的太子此刻也扬声道:“诸位将士都是受陈贼蒙骗才会随他作乱,若助孤正乾坤诛陈贼,孤可既往不咎!”
  事已至此,到底是陈忠贤戕害皇帝,还是太子弑父,其实他们已经不在意了,他们在乎的是太子应诺既往不咎。
  一个人动了心思,其他人也就快了。
  陈忠贤望着倒戈相向的将士,惨然一笑,满脸的灰败,整个肩头都垮了下来,彷佛被人硬生生抽走了脊梁。
  剩下那些负隅顽抗的掀起两个小浪花之后很快就被摁了下去,了无痕迹,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皇亲贵胄文武大臣聚在天水阁内,钱皇后放眼看了一圈后问凌渊接下来该当如何?
  凌渊沉声道:“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殿下尽早登基。”登基称帝了才能名正言顺的赏罚。
  钱皇后觉得这一刻是她这几十年来最轻松愉悦的一刻。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是太后,从来都不是皇后,哀家一点都不哀!
  太子还有点懵,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身份上天翻地覆的变化。在群臣商议善后之时反应也有些慢半拍,索性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肱骨之臣,并不需要他出主意,他只要点了个头或摇个头即可。
  大半个时辰后,商量完毕的太子与群臣奉天顺帝遗体回宫,灵幡飘扬了一路。
  街头巷尾也在闻讯后赶紧把新年里挂上去的红灯笼摘下来,换成白色的。文臣武将家里还收到了要进宫哭灵的旨意,顿时忙乱起来。
  凌府自然也得了消息,洛婉兮终于被允许离开暗室。被外头温暖的阳光一照,她徒然生出一股重回天日的错觉来,分明只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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