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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12节

  范氏是如何说来着:“又不是平民百姓家,还需你一个主母下厨做饭,学这些不过是走走排场全礼数罢了,若是学不来,直接去东厨端现成的自也是一样。”
  那时玉藻瞧见她在忙范氏不愿管的琐碎事,又因学这个而被烫伤,也劝过她。
  可她不想踏错任何一步。
  薄冰上走久了,便再也不敢走在地上。
  一切忙活好后,宝因回到郗氏那儿,郗氏已经坐在朝南的主位,李秀也陪同一起坐着,她不露形色的短短一瞥,随后站到六仙桌旁,摆好竹箸等一应用具后,从婆子手中端过菜碟放下,最后是青底莲花的汤盆。
  她正俯身要为郗氏舀羹,李秀站起身来,边说边从女子手里拿过匕:“大奶奶,还是我来吧。”
  手中的东西忽被拿走,宝因微楞,继而言笑自若:“侍奉母亲是我应当做的,哪能让李嫂子为我代劳。”
  “不讲究这个,就让她来吧,这些年来我也习惯她服侍了。”郗氏面上挂笑,开口道,“只要你能早日为绥哥儿生个郎君,便也是对我的侍奉了。
  宝因不再说什么,垂头带着羞涩地应了声“是”,才在方凳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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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早食后,侍女端来漱口的茶水,李秀又上前去尽心服侍郗氏。
  郗氏漱完口,用帕子在唇上沾了沾:“绥哥儿如今有了朝廷任命,他又为长子,外头的事情自是有他来定夺,至于家里头的事也合该交给你这个绥大奶奶来管。”
  此前半刻,蓝料玉制的牌子就已先命李秀交给了女子。
  宝因纤柔的手指抚过玉牌浮纹,上有祥兽及“博陵林府牌”几字。
  她乖顺低头:“母亲将府务交托于我,我万不敢辞。”
  “你出身谢氏那样的大族,能力我自不怀疑,听闻在家时,你母亲也时常让你从旁管家,常有美名在贵妇人中流传,可到底没有真正管过一个大家,不知其中酸苦和劳累,亦不知有多少事要管。”郗氏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揪心,“我又怎能狠下心来,就这样让你管?”
  这番心疼关怀人的话说到最后,也终是穷图匕见:“近年来都是秀娘在替我分担府内事务,她素来都是个尽心尽力的,我特地嘱咐过了的,让她在旁帮衬帮衬你。”
  在郗氏耳旁吹了几天风的李秀立马就向宝因行了个屈膝大礼:“以后府里有什么事,大奶奶尽管来找我。”
  自李秀去到微明院起,包括说来逗玉藻的那些话,字里行间都是在透露往日林府是由她管的,虽不是主子,但自个地位也不一般,连抢侍奉郗氏这样的事,也不过是为了以此来肯定自己在府中的位置还未失去,好满足那颗心。
  宝因掐断所想,付诸一笑:“多谢母亲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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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兆府官署中,林业绥落座柳木圈椅,手臂随意在圈型扶手之上,厅堂两侧的坐席亦不空虚,分别是功曹参军贾汾、司录参军魏平山、司户参军郭阴、司兵参军吴澹、司仓参军孙雄、司士参军崔海。
  他懒得说些官场客套话,直接发问:“京兆府久无长官坐镇,各司现今如何?”
  梁槐死后,至今七个月,谢贤自是想要再举荐自己的人来担任,可郑彧好不容易才等着这个机会,又岂会放过,每当谢贤上书内史人选时,郑彧都会来插一足,两人互争不休,皇帝不管,于是内史之位便空悬许久。
  厅堂众人均以为会被责问官署大门为何紧闭...谁也未曾想到这位林内史竟一句斥责没有,更是连套话都不说。
  贾汾率先反应过来,立即答道:“各司运行正常,若有大事则会上交由大理寺卿暂为处理。”
  林业绥只觉荒唐,皱眉再问:“如何个正常法?”
  贾汾顿时哑口无言。
  林业绥忽然笑道:“三日前,我的任命文书便由中书省送来了京兆府,无凭无证,连纸简易的汇报文书都未有,便要我相信你们口中的运行正常不成?倘有人犯法,难道疑犯的一句‘我无罪’就可结案?”
  六人立即反应过来,但凡有品级的大小官吏均需定期写文书汇报,各项明细章程要一一列详细,可他们自进京兆府来就未写过文书之类的,倒得回去好好翻书琢磨一下。
  林业绥环视众人,理应有七位参军,却少了一人:“司法参军呢?”
  与司法参军私交还算好的郭阴站出来拱手:“裴司法已有两年不来官署。”
  裴爽出身河东裴氏旁支,满怀志向入仕,立志要用刑律还百姓一片海晏河清,但为官八年,喊天捶地的百姓他救不了,视人命如草芥的纨绔子弟他判不得,往昔如泰山般高耸的志向在世族的互相包庇中被冲垮。
  梁槐没了这么一块硬骨头,更好为世族便宜行事,自不会去管他。
  林业绥静默片刻,翻了几页桌上的《万民案》:“命人去裴府,就说我为律法所困,需他解惑。”
  半个时辰后,留着长须,一身白袍的裴爽来到京兆府,看着堂上所坐的男子,不过又是一个世族走狗。
  他不屑道:“不知林内史有何疑惑。”
  林业绥屈指落在案上,声音犹如洪钟。
  “裴司法,意图谋杀人者该论以何刑罚?”
  “徒三年。”
  “已伤者如何论。”
  “绞。”
  “已杀者当如何论。”
  “斩。”
  林业绥接着问道:“那擅离职守两年,该论以何刑罚?”
  裴爽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应答:“笞五十。”
  “判刑不遵又要如何论?”
  “再笞五十。”
  “好。”林业绥往身后靠去,冷眼相看,“若我明日卯时来,还能瞧见裴司法安然行走,便继续笞。”
  贾汾深吸了口气,明日裴爽不仅是需要来上值,而且是哪怕被人抬着也必须来,他直在心里感叹,裴爽这个硬骨头遇到了个手段更硬的。
  “若他不来,找去他家中。”
  “笞其母,管教不力。”
  第16章
  玉藻坐在院子里挥着蒲扇,盯着小药炉里的炭火忽亮忽暗,微风吹过则亮,无风则暗,但从几刻前,她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正屋,想要走过去听听又不敢。
  只能赶紧把药熬好,再借端药的由头进去,如此想着,手上扇风的劲不由得大了些。
  屋内,宝因在罗汉榻平坐着,手指微曲,将瓣形茶碗中的咸茶送入口中,而她身侧的矮足香几上躺着一串钥匙和账本,这是李秀刚刚交给她的。
  郗氏幼年丧母,无从去学管家之道,年轻时也不大会管家,只是未曾想到的是...府内钥匙及账本竟也是交由旁人来保管,当真是觉得府牌能管住一切了。
  府牌只在有些特例的事上,才会交由下面的人去银库支取,如喜丧、祭祀礼仪这样的事。
  李秀此时就坐在另一旁,喝茶时,眼皮子不停地上下翻动,看着女子的神色,可半盏茶都快喝完了,这位大奶奶只言片语都没有。
  突然她眼皮子不再动,直直盯着女子的手。
  宝因放下茶碗,顺手拿起其中一样,手肘轻轻靠在香几上,微微垂首,翻阅着稍显沉重的账本,只是视线从未在哪处有过多的停留,似是无意看其中内容,或是心里极其放心之前管事的人。
  能力得到肯定,李秀不免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来,但又不敢太张扬。
  “怎么就只有这一本账目?”宝因合好账本,慢缓的放在几上,举止皆是优雅庄重,人也笑吟吟的,“府内的各项开支应当不少,所造账本也应当不少才是,去太太院里的路上,还听李嫂子提起在我嫁进来前不久,特意在微明院周围修园造景了。”
  这本账目是总账目,每月一记,所记并不详细,只是将每月的支出与入库的银两记下来了,年末算账时也一目了然,谢府的账本她虽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可她这些年经手过的便有五六本,林府不比谢府,可再怎么比不上,没落的世族也终是世族,府内人口也并不少,人情往来难道半点没有?
  李秀跟着放下手里的盏,从容应对:“我想着大奶奶今日是刚开始接手管,那些账本又繁琐细碎,要是我一下就将所有账目就拿来给大奶奶看,怕伤了大奶奶的心神,太太可还等着孙辈呢。”
  空气静寂了几瞬。
  又是子嗣。
  “李嫂子说的是,慢慢来比较好,不易操之过急。”宝因嘴角弧度恢复平整,有意加重了最后两字的音,语气依旧未变,“我到底才只来林府四日。”
  李秀被这话一噎,自己一时听不出是好是坏,女子嘴角虽然没有笑了,可眼里也没有什么不悦,琢磨半晌,最后说道:“太太与几位夫人相约要给宝华寺的如来像重塑金身,前几日就吩咐下来的。”
  道教虽为国教,但其余教法仍可自由去信,郗氏便信佛,常年茹素,也因此与其他贵妇少有交情,上层贵族皆是推崇道教,佛儒多半为平民百姓所推崇。
  国法也有规定异教建寺造庙不可超越道观之数,而宝华寺是第一间建起来的佛寺。
  宝因理解郗氏的心,再者姑氏要做的事,她也不能阻止:“李嫂子按照太太吩咐去办就是,我才开始管家,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日后少不得要劳烦你。”
  “那我便去了。”李秀边说边起身,手下意识就要去拿东西。
  宝因斜乜一眼,装作没瞧见李秀想要去拿账本和钥匙的手,眨眼点头。
  李秀也立即反应过来,装作无事发生的说上几句告退的话就出去了。
  玉藻正握着药炉的短把手,小心翼翼往碗里倒,听着身后的声音,直起身跟李秀寒暄了几句,然后双手捧着药赶紧往屋里走,只是她脚才进去,就看见原本坐榻上的人走进了里屋,以为是有事。
  “大奶奶。”她停在原地,“药好了,要现在喝吗?”
  宝因把府牌和钥匙收进暖榻的矮柜里,脑中忽浮现起那时的合卺酒,摇头扶额,纵是想不喝也不敢了:“端进来吧。”
  玉藻进去将药碗递过去,想起李秀的那些话,以为女子哪里伤了:“大爷怎么突然抓药,大奶奶哪里不舒服吗?”
  话是无错的,但却让人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她没有哪里不舒服,宝因垂眸盯着有些黑黄的汤药,郗氏和李秀的话也一个劲的钻进脑子里,这药经过舌头喉咙时,又变得苦涩了几分。
  玉藻不知女子在想这些,转而问道:“福梅院没发生什么事吧?”
  等人走后,她才反应过来李秀那番话颇为怪异,她在府中十几年与大奶奶去福梅院又有何干系。
  宝因笑着摇头:“太太让我管家。”
  “那李婶子......?”
  玉藻不信李秀还会这么和颜悦色的跑来微明院,府里以前没个掌事的女主人,她能狐假虎威,现在有了,她又要回到自己该去的位置上去,心里不恨才怪。
  因下过一场大雨,雨水的那种酸臭味似有似无。
  宝因舀了勺香粉进博山炉:“太太要她帮衬我。”
  玉藻这下恍然大悟,忍不住讥笑道:“怪不得她那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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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爽身为司法参事,深知自己早犯了律法,故对林业绥笞自己并无异议,这些世族可以不尊律法,但他绝不会侮辱自己所学,可在听到男子那句“笞其母”,本委靡不振、站无站相的他瞬间清醒。
  他立即铿锵有力的质问:“下官犯法,我母亲有何罪?”
  “生子不教。”
  林业绥一字一句的出口,犹如石头压在身上。
  裴爽霎时怒上心头,经由面容而显现,冲冠眦裂:“林业史凭何说出此话侮辱我母亲。”
  他七岁丧父,由母亲一人抚养长大,忠孝仁义礼义信都是母亲一字一字所教,为官理当正直,为大官,则利万民,为小官,则利近身之民。
  “令尊教你领万民所纳的奉秩,不办万民的事。”林业绥语气平缓,冷静的看着裴爽的愤怒,出口诘问,“此乃侮辱?”
  裴爽怒瞪的双眼顿时没了气焰,是他让母亲蒙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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