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灭度 下
“世间本就是阴阳相生、善恶相随。所谓的除恶务尽，不过都是些所谓的完美主义者自欺欺人的极端念想而已。既然恶念无法被全然铲除，那么这个世界以人的精神力作为给养的天道之链就不可能完全干净，除非你杀光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但若当真如此，‘救世’一说岂不就成了一个笑话？所谓救世，不也就成了灭世么？”
感受到阿蛮周身气场的收敛，离凡也同样收敛起了周身外放的灵力，额间的银翼凤凰逐渐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样子。对方既然自称是来帮自己的，而且似乎跟自家的亲亲师父有着很深的渊源，离凡自然不愿太过失礼。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冷厉。
“世间既然有阴阳、分黑白，自然也就少不了善与恶的对立存在。我灭度的不过都是些已经被红蛇女污染过的、很有可能养成极恶之心的那些人类而已。若任由他们继续下去，他们很可能最终魔化，彻底沦落恶魔道。届时，他们自己全然毁灭不说，还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性伤害。既然答应了冥王前来帮你，我总该未雨绸缪些才好。如今，奈何桥上的鬼魂可是都快没有忘川河里的多了。”
“什么意思？”
阿蛮的描述很有些跳脱，离凡一时也没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听起来觉得似乎是懂了，但回头想想却又完全不知所云。灭度什么时候又跟忘川河和奈何桥扯上的关系？
“我曾在一个欲色横流、气息极为浑浊不堪的地方待了三天。短短三日的时间，竟就收割了十几条的灵魂！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离凡：“这么说，那些莫名亡故的阿修罗人类，都是被你收割了魂魄？他们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可知擅自干涉人界生灵的生死乃是有违天道的，是要受到天道惩罚的。”
阿蛮：“说明这个世界的人类，他们本性里的善正在被恶压制。我在这个世界走了几十年了，去过了很多的地方。此处的气运还算是相对平稳一些的。你可知，在有些战祸不断的地方，原本该单纯不谙世事的孩童，很早就开始接触了血腥和杀戮。那些原本应该纯净无垢的心，因为战乱和生活的动荡，早早的被冷漠和残忍冰冻。在他们的眼中，生命就像是长在路边的野草，可以随意践踏。他们没有对死亡的悲悯，也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对生活的憧憬。活着一天便是一天，他们虽然活着，却活得没有现在，更没有未来。”
离默：“哎！请问一下，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既如此，你如何知道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什么？”
闻言，阿蛮瞪着无神的双眼转头准确对着离凡此刻身处的方向，离默立时又有了刚才那种被偷窥的紧张感。
“哎哎哎！大家先说好，虽然你的精神领域确实很强，但也不好这般随意窥探我们的吧？你这样做很没有道义哦。小心我跟太阴元君告状哦！”
说完，暗戳戳的跑到离凡身后努力将整个身子藏起来，从离凡的肩膀上只露出个脑袋来指了指正翻着白眼的离凡，‘好心’提醒道：
“还有还有，她的师父可是凤凰哦！神凤！别怪我没提醒你哦，锁心城的生灵性子都比较烈，且很是护短的紧。”
离凡伸手一巴掌拍在正抵在自己肩上的离默的脑门上，对这个总是不分场合耍宝的家伙很是无奈，却也是无可奈何。她说的没错，锁心城的生灵一向护短，很不巧的是，离默这只死兔子，也已经被自己正式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微微调动周身灵力，离凡周身瞬间现出一圈银白色的光圈将她和离默包裹住。
“前辈，您的深浅我实在看不透，想来也不是我这等小辈可以随意揣测的。如果言语上之前又任何的冲撞冒犯，还请您大人大量饶恕则个。我这个朋友一贯口无遮拦惯了，绝非有意冒犯。”
“有心还是无意的，都无所谓。原不过是觉得言语上说来道去的麻烦，想直接一窥你们精神领域罢了。不想，你们倒是警觉的很，且还这般的抗拒。”
“废话，精神领域一开，什么就都让你窥探去了。你这话说的，很有些仗势压人的意思哦。”
刚伸出脑袋说完，眼尖的瞥见盲女阿蛮一直如冰山一般的脸上居然挑了挑眉毛，离默瞬间又怂回了离凡的身后。
再次认真的甩给离默两个大白眼，离凡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再接再厉提出自己的问题：
“您方才所说的灭度乃是下下之策。渡人，总还是渡心为上。另外，您如此枉顾天道自行干涉人界生灵的生死，当真不怕天道追罚吗？天道无情，最是严苛的厉害，你这个‘忙’是不是帮的太大了些？若当真天道追究起来，纵便是冥王，怕是也不能护佑您吧？”
“天道惩罚！呵呵呵！对于天道之罚，我可比这三界众生中的任何一个生灵都要清楚。这么一点子，算什么？”
阿蛮无神的眼中，此时竟透射出一种叫做悲凉的东西。是那种绝望压抑的凄惶无助和被迫看淡后的深切无力。看着那双无神的眼，离凡不知怎的，心就像是一下子被什么扎了一下，痛得几乎不曾流下泪来。她忽然很想知道，那片红纱的背后，究竟遮盖了怎样一张脸？
“我的身体，你觉得为何会这般冰寒刺骨？我的眼睛看不见，我的身体也几乎不能接触这世间的任何活物。哦，还有一点，我，是无论如何也死不了的！我，是这天道的一大漏洞，又或者说，我跟这天道，原就是对立的！”
闻言，离默不怕死的伸出脑袋，继续追问：“什么，天道漏洞？怎的在仙界从不曾听谁提起过？哎，盲女，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这次，提问的是离凡。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许，是为着那虚无缥缈的情吧！”
轻飘飘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呢喃，刚一出口，就随着夜晚的风，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