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这通往至高之路
生命的本质是过程而非结果。
诞生、存续、消亡。
可当一切迎来终点，又有多少人能坦然地接受这无可避免的轮回？
永生，是一个充满诱.惑的词汇。
尤其是当科技的发展已经渐渐触摸到了这生命的禁区，这种诱.惑尤为强烈。
曾有一段时间，数以亿计的投资如雪花般飘来，大大小小的实验室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有人愿意买单，自然就有人愿意去实验。腰缠万贯之人所求无非那纸醉金迷再续百年，比起永生的诱惑来讲，那区区几张“带不走”的纸片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以现有的资源是绝对无法支撑人口无休止膨胀下去的，即便是部分人永生也做不到。
一旦永生技术问世，给人类文明带来的绝对不是繁荣，而将是一场灾难。
是的，那将是一场灾难。
永生的人们将拥有无尽的岁月，并在悠长的时间中积累无尽的财富，巩固他们的阶级，最终他们将成为社会的肿瘤，整个文明的癌细胞。从所有正常的“细胞”汲取养分，压榨普通人的生活资源……
那将是一场灾难。
于是科学道德委员会应运而生。三国共同遵守其指定的公约，承诺禁止会引起公众恐慌的技术问世，并严格监督对方不率先打破规矩。在三极化的世界中，这份默契远远要比多极化的世界牢固得多。
就如同现世那边的原子能机构一样。
但自从2150年的那次经济危机之后，这份默契就开始变得岌岌可危了。虽然科学道德委员会依旧存在，但对于政府机构的干涉力、对民间资本的约束力都远远逊色于半个世界前。
2160年的夏天。
“林敏杰博士，你的研究涉嫌违反科学研究管理条例，请于10日后前往望海市法院，接受科学道德委员会的质询。”一身黑衣的警察站在他的面前，对他出示了证件。
“这不可能！我的研究绝对是为了整个人类着想！你们凭什么代表整个人类——”向着面目表情的警官，林敏杰咆哮道。
站在警察身后的那名西服男子打断了他的咆哮，眼中略带轻蔑地说道。
“凭我们每年都能收到1000亿的捐款，凭大多数人认同我们的事业。”
“你们不过是利用了人们对未知领域的恐惧，你们这群卑鄙的胆小鬼。”林敏杰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试图掐住他的脖子，但身为一名身体羸弱的科学家，他全身的力量还抵不过警察的一只手。
“是吗？很抱歉，我同样不赞同将脑子装进铁盒子里的实验。”那个西装男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微笑地看着他。
“请保持冷静，林敏杰博士。如果你对执行程序有所不满，请在法院上，以文明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当然，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替你保管你的研究材料。”警察淡淡地说道。
“不，你们不能带走它！技术是无罪的！”林朝恩绝望地看着涌入他实验室内的警察，看着他们将他的论文和设备搬走。
“补充一点，只有安全的技术，才是无罪的。”在转身离开之前，西装男微笑着说道。
被扣上******公约的帽子后，他在科学界的名声可以说是彻底被搞臭了。企业纷纷和他撇清了关系，以避免公众的猜疑。失去了资金支持，他堂堂一名信息技术学与电子工业学双学士博士，竟是落魄到了无业游民的田地。
日子过得非常拮据。
她那美丽的妻子弃他而去，留给他的只有半岁大的林玲。原本24层的公寓他已经负担不起租金，只能搬进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靠着pac的救助金过活。
他在痛苦中度过了6年。
直到2166年，情况终于出现了转机。
自从2150年的经济危机以来，全球局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着。各国在资源、领土、太空开发权益等问题上争执不下，短短十年间，所有的信任都跌入了冰点。自然而然的，科学道德委员会等国际性组织的影响力已经日渐衰微。
那些原本被视为禁忌的研究，重新滋生了繁育的土壤。这其中便包括了高级人工智能、电子人技术。
终于，某位知名企业家找到了他。
“林敏杰博士，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伤人，但我亲自接见你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你知道的，媒体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捕风捉影。”同样是一身西装，但这位男人的态度却要比曾经那个毁了他一切的男人好上太多。
“我知道。”林敏杰双目无神地说道。
“那么我希望我冒的风险是值得的。”西装男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们想要什么？”林敏杰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西装男。
西装男对秘书打了个手势，一叠十厘米厚的文件摆在了桌上。望着那份文件，林敏杰的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同样也闪过一抹憎恨。
都是因为它，他才落到这般田地。
“哦……你是怎么弄到的？”林敏杰兴趣缺缺地问道。
“你赶上了个好时代，就在最近这几年，没有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西装男微笑着说道，“我们需要你继续你的研究，我们会为你的技术买单。”
“我答应你。”林敏杰毫不犹豫地说道，“合约在哪？”
西装男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这种研究不可能被写在合约上，否则这将成为把柄。即便科学道德委员会约束力大不如前，但法院还是会对我们开出罚单，所以——”
说到这，他对秘书打了个手势。
只见那名秘书走上前来，将手提箱摆在桌上打开。
里面躺着一支注射器。
“这是？”林敏杰微微皱眉，困惑地看向了西装男。
“只需要10ml，就能让人不着痕迹的患上肌肉萎缩症，而且临床表现还是先天性晚期的那种。”西装男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林敏杰愣愣地看着他，看着那恶魔般的笑容。
“你……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如果你唯一的亲人，你的女儿患上了肌肉萎缩症，想必即使是科学道德委员会也无法对父亲拯救女儿的行为多做文章。与此同时，我们东亚重工将以慈善捐款的名义，资助你的研究。”微微一笑，那西装男压低了声音，“而且这样一来，你也会更有动力不是吗？”
林敏杰难以置信地看着西装男。
出乎意料了他自己的意料，他并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任何悲伤。在这6年间品尝到的世态炎凉，已经让他彻底对这个世界感到了厌倦，甚至是厌恶。
人们总是将自己的标准强加在别人身上，不厌其烦地站在名为道德的制高点攻讦异己，葬送一名科学家数十年心血的研究成果，只需要公诉文件上那寥寥几笔。
哪怕有个家庭将因此而分崩离析……
究竟什么才是道德？
他有些困惑了。
就这样，6岁的林玲在一次感冒发烧后，“意外”地患上了肌肉萎缩症，并被检查出是晚期。东亚重工以慈善的名义对其父提供了10亿泛亚币，援助其关于电子人的技术研究，并花钱买通了媒体，通过舆论宣传为其造势，迫使科学道德委员会放弃对这位“伟大”的父亲的起诉。
将思维铭刻在电路板上，用电流和机械代替血肉与骸骨。
电子人，这项被世人视作禁忌的技术，在东亚重工的资金援助下进展地意外顺利。
中级人工智能的局限性被突破，高级人工智能的开发与机械躯体的设计同步进行。虽然病床上虚弱的女儿让他产生了些许负罪感，但技术开发的突飞猛进却是令他产生了一丝丝慰藉。
画面再次转变，这里是一家医院。看着那间病房，江晨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很快他便想了起来，那就是他与林玲最初相遇的地方。
“等林玲能够下床走路了，爸爸带你去电影院，带你去游乐园。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将百合花插在了床头柜的花瓶中，林敏杰没有看女儿的脸，而是盯着那洁白的花瓣说道。
“那个资助了我们的叔叔，是个好人呢。”林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即便是全身每一处肌肉都陷入坏死，她相信她的爸爸，一定能让她重新自由地奔跑在阳光下。
林敏杰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她看向了女儿。
面对着女儿那阳光的笑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终于，他勉强地笑了笑，从喉间挤出了一句话。
“嗯，他是个好人哟。”
后来，战争爆发了。
2150年的经济危机早已为2171年的战争埋下了伏笔，人类不是机器，无法通过思维连接解决问题。小的问题可以依靠开会，但原则上的问题从古到今都只有战争能够解决。
为他实验室提供资金的东亚重工被泛亚合作收购，转型为军工企业，他也由为私企服务的科学家变成了服务于军队的学者，为泛亚合作开发着与人工智能相关的杀人工具。
包括“爬虫”与“蝰蛇”，都有他参与到其中。
林玲的病房也从地表转移到了地下的实验室。
因为战争的缘故，施加在科研上的枷锁被彻底解除。源源不断地战俘被送进005避难所，参与那通向死亡的虚拟实境实验。高级人工智能的火种正在孕育着，电子人的技术也已经开发完毕，只等005避难所的实验体完成从中级到高级的进化，然后再将两者结合，100%由机械构成的“人类”便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危险或者说异端的想法。
如果高级人工智能能够取代人类，孕育出全新的机械文明，那么还要人类干什么。
人类既贪婪，又肮脏，而且迂腐，丑陋……
一个疯狂的念头诞生在了他的脑中。
他将创造一个文明。
他甚至为这个连胚胎都未孕育出的孩子想好了名字。
它名叫至高。
至高无上的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