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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奸相他哥遗孀(重生) 第3节

  不能深想了,冯玉贞安慰自己,崔净空高中状元后被天子赐婚尚公主,一路加官晋爵,三公主作为他的枕边人不也锦衣玉食活到了三十岁吗?
  至于之后的事,冯玉贞所见的话本有头无尾,画面在崔净空位极人臣后戛然而止,恰好截在三十岁前后。
  外面到底天气寒冷,她正要抬脚回屋,却发现灶台边还放了一碗自己事先盛好的疙瘩汤。
  崔净空去送葬时辍在队尾,她本想等人都回来的时候端给他,那时却没寻到。
  李姨随口那句“回来却不见影了”忽地闪现在脑海里,眼皮一跳,这下她彻底坐立不安了。
  难不成人压根就没回来,已经走了?
  生火将饭稍稍热了热,不欲惊动别人,她端着碗借微光顺着檐廊朝里走去。
  冯玉贞是个没主心骨的女人。
  前世所有人生大事都攥在爹娘、夫婿、亲族手里,随波逐流活,也不由己死。
  好不容易重来一回,自己探了一条不辨光明的路要走,可与她暂时作伴的小叔子并非什么善类,做了几场噩梦,一天下来总是担忧。
  譬如崔净空是不是出尔反尔,扔下她独自走了;一会儿又怕崔净空憎恶她拖累,最后自己也成了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之一。
  刘桂兰给崔净空临时指的住所是屋后的柴房,倒不是故意苛待他。
  族祠本就不是什么专门住人的地方,除了冯玉贞和陪她的两个亲戚这几天睡在唯一的偏房,并没有另外可供歇息的地方可以腾给他。
  摸黑来到尽头,柴房里黑漆漆的,没有亮着烛火,冯玉贞忐忑地叩门:“大……”把嘴边的“大人”两个字咽下,轻唤道:“二弟,给你留着一碗热汤呢。”
  没有人作答,冯玉贞凑近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心底像是拴着一块石头下沉,很是等了一会儿,又问了问,还是没动静。
  “二弟?二弟?空哥儿!”
  她慌了神,以为崔净空真的撂下她走了,抬手用了些力气敲门。
  却不料两扇门吱呀一声,相互错开一条缝。原来没有关严实,只是虚掩着门。
  门都没有关严实,里面肯定是没人的,看来崔净空确实是趁机甩开她这个包袱了。难道自己这辈子还要被困死在老宅里一回吗?
  冯玉贞心灰意冷,又思及人生无望,眼圈都红了大半,扭身没走两步,门却突然从里打开了。
  他声音很轻:“嫂嫂,什么事?”
  第3章 触碰
  冯玉贞猛地回头,见崔净空就站在打开的门里。
  微弱的月亮自窗扉钻进柴房,只映在青年侧脸漠然的神情上,另一边却完全隐没在黑暗里,辨识不清。
  明暗交错间,他五官的棱角陡然锋利起来,线条犹如挺拔而深沉的山川沟壑。
  她蓦地一阵悚然,端着碗的那只手抖了抖,险些把汤倾洒出来,赶忙用两只手捧稳。
  “……给你们熬了些汤,晚上回来喝着暖暖身子,”她不安地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答话。崔净空微蹙起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里的碗,不知道在想什么,冯玉贞手都麻了,他才慢吞吞地动起来。
  抬手托住碗,概因他个子高,手自然也不小。指节修长,掌心轻轻松松就包住了碗底。
  指尖便轻轻搭在冯玉贞的手腕上,本该一触即分,他却不知为何动作一滞,之后才挪开。
  冯玉贞待他接过就急急收回手,崔净空的手温度很高,简直像个火炉,那片皮肤微微发热发痒,她颇有些不自在。
  “空哥儿喝完好好歇息吧,我就不耽误你了,明天我们还得走挺远的路呢。”
  她干巴巴说完,恰好浮云遮月,光线黯淡,就连崔净空半边脸都看不清了。
  只听对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她瞬间如蒙大赦,连忙离开了这里。
  她哪里知道,崔净空并没有立即关上门,而是静静站在原地,乌沉的眼珠直直凝视着那道微跛的身影,在黑暗里犹如一头蓄势待发、择人而噬的野兽。
  等人消失在拐角,他才合上门。随即强撑着踉踉跄跄把碗放在小桌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彻底耗尽了他的气力,连再多走两步回床上都不成了。
  上空好像有一把看不见的锤子朝他狠狠砸下,崔净空身形一闪,终于支撑不住,直僵僵倒在地上。
  身体内部涌上一阵接着一阵几乎要把他撕碎的痛楚,好似根骨被寸寸碾碎。
  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嘴唇发白,左手腕上的琥珀念珠却发出了诡异的金铃声。
  金铃声响地越来越快,如同刺入大脑的锐物,他神志已经有些不清,却并不求饶,也懒得痛呼,倒不如说是已经习惯了。
  这是他十岁那年种下的咒。
  彼时法玄方丈已接近圆寂,临死前枯瘦的手死死攥住他的小臂,混浊的双眼遍布血丝,几乎目眦尽裂。
  他逼崔净空发誓永生永世不得滥杀无辜,如有违背,便以他一生功德换其余生皆如身处阿鼻地狱,受斧钺汤镬之苦。
  俄而又闪过沾血的衣角,雨夜湍急的溪流,和在他手掌下被闷在水中,拼命挣扎、逐渐疲软的头颅,掌控生死时近乎灵魂发颤般的快感。
  一幕幕杂乱的画面早已烂熟于心。一张半新的,温顺、白皙的面容忽地浮现在心头,合掌念经时脸上短短的绒毛被烛光映照得异常柔软。
  月光适时又重新撒在他身上。
  崔净空半边脸摔在地上,沾染不少尘土淤泥。脸侧还在倒下时剐蹭到了一旁堆放的柴火,划出一道短短的伤痕,狼狈不堪。
  即使身体在不停地发出哀鸣,眼眶已经开始往外缓缓渗血,他只动了动那两根手指。
  指腹轻轻摩挲对捻,仿像回忆那截伶仃的手腕内侧,细腻、微凉的触感。
  如同在熊熊燃起的烈焰上泼了一盆冰水般,原本折磨他两年之久的滔天苦痛,在触碰到对方时竟然全数消失,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崔净空忽地睁开眼睛,眼睫沾着星星点点的血珠,瞳孔因为疼痛已经有些涣散,可他不在乎。
  他把那两根触碰过她的手指咬在齿间,一点一点咬破表皮,流出血液,再缓缓地舔舐,鲜血将两片薄唇染地鲜秾不已。
  意外的收获。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低低笑了。
  冯玉贞走得慌张,回到偏房时仍然惊魂未定,却越细想刚刚的事越觉得不对劲。
  直到睡前吹灭蜡烛的一瞬间,她猛然间茅塞顿开。
  起身往窗外望去,果不其然,扁扁的上弦月高挂天际,浮云缭绕。
  话本中,从十五岁起,每个伴云的下弦月夜晚,崔净空都会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呆上整个夜晚,直到第二天早上晨光熹微时方才出来,且神色疲累、衣衫凌乱。
  至于缘由,冯玉贞心头一紧,如同有寒气蹿上脊背,她把被子往身下掖紧,企图让自己更暖和一点。
  因为十五岁那年,崔净空第一次亲手杀人。
  “贞娘,我看崔二一时半会回不来了,要不吃完晌食再走罢?”
  “谢过大伯母,”冯玉贞把刘桂兰手里的包裹提过来,“天黑了路更难走,我们脚程快点,还能赶上回去吃饭。”
  之前陪着冯玉贞在族祠睡的两个新媳妇刚刚也回老宅去了,只剩刘桂兰在这儿等着送一程她。
  心善的老妇人此时却有些忧心忡忡:“也成,不过这崔二大清早就出去了,就跟我说了一句待会儿回来,一下等到现在了。”
  提起崔净空,冯玉贞神情便不自然起来,刘桂兰却没察觉,只管扯着她叮嘱:
  “贞娘,你离了老宅,娘家人那边怎么办?别怨我多事,这下光你和崔二两个人,可小心点你那个倒霉爹哪天再找上门。”
  冯玉贞闻言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冯家夫妻二人,统共生育了五个孩子,四女一男,前面四个闺女都是冯父嘴里的“赔钱货”。
  冯玉贞排行第三,亏了她跛脚的残缺,其他包括四妹在内的姐妹们,无一不是十二三就早早定了婚事。
  上辈子冯父从崔泽死后就三番四次带着儿子吵嚷着上门要人,甚至在族祠就闹过一场。
  老宅十几口人,光男丁就有七八个,冯父回回都碍于崔氏人多势众不了了之,后来意识到恐怕是要不回这个女儿,卖不出钱了,于是彻底死心,断绝往来。
  可是这辈子她摆脱了老宅的禁锢,也失去了原有的庇护。
  她一个弱女子面对膀大腰圆的冯父自然是胳膊扭不过大腿,而那小叔子看起来又哪里是会好心肠帮她的人。
  思及冯父自小动辄便对她破口大骂、拳打脚踢,不久还扬言要是冯玉贞再落到他手里,就把她再嫁给老鳏夫换米钱。
  她扶住刘桂兰的手臂恳求:“大伯母,您帮帮我吧……”
  “我知道,前两天我就叫这回过事的人都把嘴缝上,别把你搬出去住的事给漏出来。
  你爹再上门我就骗他说你病倒站不起来。但贞娘,骗也骗不了几回,早晚得被识破,还是得趁早做打算。”
  老妇人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冯玉贞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身后传来摇晃的铃铛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两人扭身一瞧,一头黄牛拉着车悠悠从不远处走来,崔净空没有坐上去,而是在地下牵着缰绳走到两人跟前。
  他今日换了绛紫旧袍,清瘦如竹,墨玉般的长发以木簪束起,深色衬得愈发眉目疏离,不似凡人,除了侧脸添了一道已经结痂的划痕。
  昨天晚上有这个伤口吗?冯玉贞盯着他呆了片刻,下一秒迎面撞上对方看过来的眼睛,跟被烫到似的顿时低下了头。
  “不愧能考上秀才,办事就是周全牢靠,牛车可不好借!瞧我这记性,这几天下来我都忘了贞娘腿脚不好使了。”
  刘秀兰一拍脑门:“诶,有车正好,我去给你们抱床被子,去年秋天弹的棉花,可暖和了。”
  冯玉贞拦不住,见着她风风火火又跑回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站在族祠门口。
  “……弟弟有心了,”相对无言,冯玉贞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她想起昨日的事还是颇不自在,下意识扯了扯袖子,把手腕遮住。
  崔净空只三言两语轻飘飘带过:“嫂嫂不必这么客气。”
  等刘桂兰抱着被子回来,又再三叮嘱了冯玉贞两句,两个人坐上车正式启程。崔净空坐在车头牵着缰绳,冯玉贞便老老实实坐在他身后。
  她双手扶住车沿,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少占位置,这辆牛车原先是拉柴火和干草的,空间并不算大,即便如此她还是竭力地跟前面的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直到行至坑洼地段,左右颠簸剧烈,冯玉贞手下一个没扶稳,身子前倾,避无可避地趴在崔净空背上。
  她立马跟弹簧似的支起身,磕磕巴巴连着道歉了两声:“……抱抱歉,我没坐稳。”
  冷清的声音从前面模模糊糊传来,“没事。”
  冯玉贞这才颇战战兢兢地坐回去,心里很是埋怨自己,这下死死扶着车沿,生怕又倒在人家身上。
  而崔净空看似平静地直视前方,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带着念珠的左手却在病态地发抖,他无法自抑地咧开嘴角,笑容狂热。
  猜对了。
  昨晚残留的余痛,果然在温软的女体贴上来瞬间化为乌有。
  他低头看了看盘踞在他手腕上的那串琥珀念珠,霎那间一张玉面笑意全消,甚至有些阴沉可怖,但很快便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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