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小五看着她脸色,忙道:“嫂……姐先等会儿啊,张哥办事去了,马上就回来。”转身倒了满满一杯浓茶,“姐尝尝,别人送张哥的。”
  林凤音看着浓至漆黑的茶水,杯里一半都是茶叶,哪里喝得下去。
  “张哥要是知道您来,不知多高兴,他这几天接了个大单,忙得很,都半个月没好好吃饭了。”
  “哦?什么大单?”
  小五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没顺着苦肉计问张哥怎么了要不要给他送爱心便当,挠了挠头,“这个啊,我……我也不太清楚,说是市电器厂有很多废旧收音机,听说有人给买下了,还找上咱哥,足足有一百来台呢!”
  “那可真是大生意。”林凤音光听着都高兴,张文顺在监狱里没白待,修理电器真是一把好手。
  “哥家里老娘也老了,两个嫂子不好说话,他每天晚上十点多才关门,回到家只剩冷汤,怪不容易的。”要是能娶个嫂子就好了。
  在他们心目中,和和气气的张文顺,就跟亲大哥一样,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好男子,黄花大闺女也不一定配得上他。林姐个寡妇人家,还带着儿子,实属高攀,一开始不怎么看得上。但这几个月接触下来,发现她不仅人漂亮,说话做事也有章法,服装生意还做得风生水起,倒是也能配得上。
  三个小徒弟使尽浑身解数,想把他俩凑成一对。
  林凤音早看出来了,可张文顺自个儿没说破,她也不好直接拒绝,万一到时候人说他们仨是小孩心性,她还把孩子话当真了不成?
  正想着,张文顺回来了。看见那墨汁儿似的茶水,也是哭笑不得:“这三个孩子实心眼,倒怠慢了老板娘。”
  他的表情温文尔雅,还带着淡淡的笑容,至于是真不知“老板娘”有歧义,还是假不知,她不敢深究。
  也不好应对,只能开门见山:“我来跟张哥打听租铺面的事儿。”
  张文顺收起打趣,想要邀她进屋说,可里屋更乱,塞满了拆下来的旧轮胎链条,几无下脚之地。“去外面说吧。”
  俩人出了“文顺修理店”,走在光滑的水泥路上,两旁是行道树落下的阴影,倒不怎么热。
  林凤音怕耽搁他做生意的时间,简明扼要把自己的计划说了,着重强调对铺面的要求:“最好是里外两间,既有仓库,又有门面。”
  “地段要好,人要多要热闹,还得有这么大的屋子,可不好找。”张文顺有点为难,看着她树荫下愈发白皙的面庞,微微愣神。
  林凤音实在是着急这事,不然也不会求到他这儿来。文化衫好容易打出去名气,连带着很多青年男女都知道“凤音老板娘”卖的衣服很时髦,很新潮,不少人慕名而来。
  她轻轻咬着嘴唇,弯弯的柳叶眉微皱,不趁热打铁也罢,居然还要被迫停工,她舍不得来之不易的名声……抑或广告效应。
  “我……我会帮你……找。”他像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许下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誓言。只要佳人展颜,从不想自己是否能做到。
  反正,做不到也得做到。
  “真的?那谢谢张哥,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因为知道他不方便回家吃饭,平时她卤了鸡脚鸡蛋啥的,都会借口接俩孩子放学,顺道给他送一点。可这点小恩小惠在这么大的忙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这样吧张哥,以后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只管开口。”
  张文顺看着她愣神,“真的吗?”
  “嗯!”
  其实心里也有点紧张,生怕他提那事,到时候拒绝不是,不拒绝更不是。
  张文顺看出她眼里的警惕,倒是先笑了笑,用别的话题岔开。
  这让林凤音不得不再次感慨,跟情商高的人相处就是舒服。不知何故,此时她的脑海里却冒出一张黑脸来。
  ***
  接下来几天,她一有空就到处闲逛找铺面,不知是点背还是怎么回事,地段好的都没有闲置的,即使有,也只是七八平的小地方,对以后的业务拓展极其不利。
  这一天,她也记不清是第几次来到县医院门口,顺着电话超市前的小巷子往里走,里头都是些民房,没有任何门面。
  忽然,她的视线被门上的几个大字所吸引。
  “出租”两个大字龙飞凤舞,七歪八扭写在铁门上。这是一栋非常罕见的五层小洋房,火红色的砖墙,顶上还是浇灌过的,虽然没有院子,但粗粗看上去居然有二三十扇窗子的模样,如果按一扇窗子一间屋计算,这得有多少间屋子?
  林凤音被吓一跳。
  恰好门开了,从里头出来个年轻女人,干净利落的中分短发,擦着鲜艳的口红,非常洋气。
  女人也在打量她,客气道:“请问是要租房子吗?”
  美色当前,林凤音情不自禁点头。
  女人眼睛一亮,“我爸妈不在家,我也可以做主,要租多久?”
  林凤音这才如梦初醒,忙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刚没注意,我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出租门面的。”她始终奉行:与其让别人浪费时间介绍一通,结果却什么也没买,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要求。
  对方没想到她是这么爽快的人,也笑道:“不用客气,那不耽误你看别的。”
  这条巷子倒是不深,这栋房子与电话超市仅隔了两家人。如果能把客流引进来,其实也不算特偏僻。
  “诶等等,你要卖什么?”
  林凤音回头,“衣服。”
  女人双手合十,“啪”的拍了一下,“可以租的呀,把一楼的墙打掉,装上透明的玻璃,就是门面。”她围着自家房子看了看,又补充道:“租出去也好,省得我妈天天挂念闹着回来看家,你只要不把门拆了,想怎么改造装修都行。”
  林凤音心头一动——改造装修。
  再好的门面都是人为加工的结果,同理,再差的条件也有改造空间。
  房子虽然不在主干道上,但正对着县医院大门,没见巷口的电话超市客流如云麼?只要他们再往里走几步,她的服装店就不缺客人。
  “真的,我们急租,只租一楼左端头这两间,其中一间随你作仓库,一年五百。”
  林凤音颇为心动,五百块的租金对现在的她来说,真心不高。
  第039章
  金碧辉煌的大宅里,男人坐沙发上跷着二郎腿, 有一眼没一眼看着电视。
  小陶进门, 嘴里嘟囔着“真他妈热”,看见老板还能西装革履一丝不苟, 心里佩服不已。不怕冷不怕热,仿佛四季与他无关。
  “查到了, 是个劳改犯,刚放出来一年, 正月里还去向家说过亲。”
  金珠顿了顿, 冷笑一声。
  “不过林姐没答应。我看过一眼, 那修理店生意还不错。”小陶咽了口口水,“但跟老板比, 那是提鞋都不配。”
  金珠不出声,静静地看着电视出神。那个叫方展博的男人和不知道叫什么的女人又亲在一处了, 他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前不久分别在北京和上海开了两家金氏粮油门市部, 他的生意终于打进华国最繁华的城市。为此他已经好几个月未曾回家, 哪晓得昨儿一回来就看见她跟人压马路。
  呵, 那劳改犯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要不是青天白日的, 是不是也要学电视里的方展博?
  就他,也配当方展博?丁蟹还差不多。
  “老板?”
  金珠回神,继续盯着电视看,巴不得方展博快些弄死丁蟹,他比谁都痛快。
  “老板, 这东西……您看……”他指指墙角一溜儿的各地特产,又指指隔壁,不知东西还送不送。
  “怎么不送?老子亲自送。”
  ***
  另一边,林凤音虽对铜钱巷的房子心动,但终究没经验,不敢轻易下决定,想着还是咨询一下张文顺再说。
  谁知第二天中午,张文顺居然亲自上门了。他没再穿满身机油的工作服,而是一条清爽的牛仔裤配文化衫,头发短短的跟大学生一样精神,令人眼前一亮。
  “呀,张哥来了,快屋里坐。”
  这几天秧苗发绿,虫害也多,老两口回村除草打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张文顺也不进里屋,只站在院里,掏出一张纸条:“我昨晚问了下,我二姨家刚好有两间临街房租要出租。”
  他犹豫一下,“但位置尴尬,在巷子里入口第三家,距离不远不近,也不够热闹……”
  林凤音却已经非常感激他了,递上一碗冰镇酸梅汤,“先解解渴。”
  张文顺接过,尝试着喝了一口,“嗯,不错,酸甜适中,乌梅量掌握得不错。”
  林凤音轻笑,“不错不错,遇到个懂行的,再赏一碗罢。”
  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摆脱上辈子“水性杨花”的名声,她都尽量避免跟异性开玩笑。此时笑语晏晏,眉目弯弯的模样,张文顺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看着看着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在哪儿呢?”
  “嗯?”
  “我问张哥说的铺面在哪儿。”
  张文顺这才递过已经捏得汗津津的纸条:“县医院正对面,叫铜钱巷,铁门上写着字,房东姓王,是我姨妈,你去了叫王姨就行。”他挠挠头,感觉手心的汗更多了。
  对面的人儿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娇俏得仿若山间黄鹂。
  张文顺愈发不自在,这是怎么了?他的局促有这么明显?
  林凤音眼睛亮亮的,“我昨儿也正好去到那家,咱们这叫啥……”
  本来想说“英雄所见略同”,可张文顺却接口道:“心有灵犀。”
  这回,林凤音也红了脸,不好意思看他。心里有种她不敢细想的冲动,这种感觉于她是非常陌生的,因为她两辈子从未体会过。
  “我本来应该陪你去的,可她这人挺古板,万一适得其反……”张文顺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已全然感觉不到天气的炎热,心里只剩临出门前小徒弟们说的话——“什么时候把林姐娶回家啊。”
  是啊,什么时候才能够啊?
  他也想问问自己。
  林凤音忙点点头,表示理解。“进屋坐吧,再晒就要中暑了。”那脸红得大西瓜似的,居然纯情得有点可爱。
  小陶在门口,大夏天里居然感到一股凉气,默默往旁挪了两步,心道:我的林姐诶,你是我亲姐!从昨儿回来,你们这是第几次孤男寡女了?
  昨儿才压完马路,今儿又上家眉来眼去,那要去了没人的地儿,还不得……可怜老板还不知情,火急火燎赶回来却眼睁睁看着俩人……唉!
  找回妙然,老板整个人好不容易活泛起来,这半年忙着全国各地开拓市场,金氏粮油是打出知名度了,可看中的肉却被别的狼叼走了。
  呸呸呸,就这劳改犯算啥狼,顶多是条狼狗,见到真狼只有夹尾巴的料。
  “老板,咱们回去吧,改天再……咦,人呢?”
  金珠早已大跨步进了向家门,几乎是用“踹”的力度推开堂屋门,阴沉沉看着孤男寡女。
  林凤音一愣,“金……金老板?”以为是风把门吹开,心里还纳闷,夏天的风也这么大吗?
  张文顺却率先起身,伸出手笑着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金珠挑眉,看了看他的手,懒得与他握,而是看向女主人:“鸭蛋没在?”
  林凤音看看墙上挂钟,上午十一点,怎么可能在家。总感觉他是无话找话,或者醉翁之意不在酒,鸭蛋只是他的幌子。
  “孩子还在学校,先坐一下吧。”张文顺再次主动招呼,脸上是温文尔雅的笑,可内心只有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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