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胡进知道这货在给皇帝挖坑了。
  胡进想了想,决定只要说实话就好了。他点头道:“是。”
  李卫风道:“你亲眼看到的对吧?”
  胡进道:“是,他一天七场,都么得座位,爆满。我请客弄个包厢都不容易,还是永宁殿下借我的,那场里有专给她留的。”
  李卫风道:“妇人们都喜欢他,对吧。”
  胡进道:“她们都疯了,金银钗环都拔了往台上堆。一群败家娘们!”
  李卫风终于放开手,啧啧道:“妇人们就这样,喜欢生得好看的男人。咱们永宁啊,从以前就这样啊。”
  胡进听到“永宁”,顿时心下雪亮,全明白了。他也揣起手,老神在在地道:“谁不喜欢生得好看的人。欢郎当真好看。”
  李卫风素来敢胡说八道,李固并不全信他的。但胡进从来不是会乱说话的人,他做了内卫统领之后,更谨慎了。李固是信他的。
  何况谢玉璋……的确是喜欢生得好看的人。
  李固望望窗外,天还大亮着呢。
  李固道:“福春,与我换件衣裳。胡进,你也换一件。随我出去。”
  李卫风大乐:“我也……”
  “七哥。”李固唤道。
  李卫风应道:“哎?”
  李固道:“还不到散值时间,回兵部去。”
  李卫风:“……”
  谢玉璋乍闻侍女禀报,愕然。
  “谁?”她不敢相信地问,“谁来了?”
  侍女紧张道:“陛下。”
  开天辟地第一遭,李固竟到她的府里来了!他不是还在生气,一直不肯见她吗?
  谢玉璋还发呆,又有侍女脚步匆匆,几乎是跑着进来了:“陛下朝这边来了!”
  谢玉璋跟做梦似的。
  她这里是内院,正房!李固这是疯了吗?
  才从坐榻上下来,外面已经有了响动。想想李固那长腿那一步迈出的距离,谢玉璋忙正正衣襟,迎了出去。
  那个男人正站在正房前面穿堂的台阶上,隔着宽阔的院子望着她。
  他目光锋利,嘴角紧抿,不怒自威。
  院中侍女都不敢出大气——生活在云京,谁还体会不到皇权的可惧可畏呢。
  谢玉璋迎出去,一眼看到的是年轻皇帝挺拔的身姿。
  他负手而立,劲瘦腰肢与手臂之间便收束出一个极好看的对称的线条,让人感觉有力。
  那中间的空隙,又像画作里的留白,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叫人联想无限。
  第142章
  谢玉璋凝眸一瞬,想走下台阶迎过去,皇帝却已经从对面的台阶上下来,大步走了过来。
  谢玉璋忙走下台阶,福身:“参见陛下。”
  李固站住,扫了一眼院中诸人——全是女郎。这里毕竟是内院,毕竟是她的正房。
  李固径直走了进去。
  和外院待客的正厅里摆着端端正正的椅子不一样,正房的厅堂里便摆的是宽阔的大坐榻。上面堆的全是绣着漂亮花纹的大号隐囊,舒适懒散之感扑面而来。
  一般人家便是内宅的正房也不会这样摆设,实是因为这个府里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男主人,府中女子居多,许多地方便与普通人家不一样,随心所欲,怎样舒服怎样来了。
  李固顿了顿。
  谢玉璋一跟进来,便明白李固为何站着不坐下了,忙唤人:“收拾一下。”
  侍女们手脚麻利,将多余的许多隐囊都收了去,坐榻便变得像个样子了。但李固依然没坐,只是站在那里。
  侍女们都退出去,谢玉璋走过去,问:“陛下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李固转过身来,问:“你的欢郎呢?”
  谢玉璋滞住。
  李固道:“吃喝玩乐,你果真是一把好手。北瓦子都跟着你的喜好走。欢郎名气这样大,我在宫中都听到了。特来见识一下。”
  皇帝咄咄逼人,谢玉璋更呆滞。
  见她这样子,李固心头无名火起,他强按住,沉声道:“去,把他唤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他一撩衣摆,坐在了榻沿上,腰背挺拔,盯着谢玉璋。
  谢玉璋叹了口气,问:“是七哥告诉陛下的吧?”
  李固道:“谁说的不重要。”
  “除了七哥,也没别人了。”谢玉璋走过去,为他斟茶。
  李固冷冷道:“别顾左右而言他。”
  “言什么他?”谢玉璋道,“陛下第一次来我这里,总不能连口水都不给陛下吧。总得先喝口水顺顺气。”
  李固觉得今天不杀人,自己心里这口气恐怕都顺不下去。
  但谢玉璋亲自捧着茶杯奉到面前,他还是接了。
  两个人的指尖微微碰触。
  才啜了一口,李固便听见谢玉璋说:“欢郎,进来见过陛下。”
  李固愕然抬头。
  谢玉璋就站在他身旁,丝毫没有动地方,只不过微微转着身子朝着门口而已。她这样唤法,仿佛欢郎此时就在门外听唤一样。可门外只有一群女郎……
  胡进扶着刀站在门口,听到谢玉璋唤,他抬眼朝女郎中看了一眼,看到欢郎提着衣摆迈进了正房。
  胡进抬头望天。
  他没欺君,他一个字都没欺君,欢郎就是长得好看。
  但李固见到欢郎,就知道自己被李卫风给耍了。
  李卫风张口“欢郎”,闭口“男人”,给了他极强的误导。胡进也说欢郎生得“好看”。他把这个“欢郎”想象成如林仲询那样的美男子了。
  谢玉璋每遇到林仲询,就眉开眼笑。那份笑意是没有任何压力和矫饰的,是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的。
  她自己都说过喜欢美人,看见美人就心情好。林仲询就是美人。
  但李固非常清楚,他身边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他与谢玉璋的情形。林仲询实在是他看好的人才,这样聪明的人,绝不会犯不该犯的错误。
  他虽然心里堵,却也不担心。
  可一想象谢玉璋把一个如林仲询那样的男人收进了自己的府中,再想到草原男女间是什么风俗,又想到她十四岁就去了那里……
  李固就觉得想杀人。
  只杀之前,他想先看看这男人。不料,看到的却是个“少女”。
  这“少女”刚才就跟女郎们在一起,仔细看,“她”穿的也的确是男装,梳的也是男子发髻。只“她”容颜秀美,衣裳颜色又鲜艳。李固刚才一眼扫过去,“她”站在一群女郎中,雌雄莫辨,竟毫不违和。
  欢郎跪下给皇帝叩首,声音袅袅动听。
  李固盯着他。
  谢玉璋道:“这孩子今年十四,他的养父是原来内教坊的教坊使,流落到了宫外。他养了几个孩子,训练得很好。这些孩子原就是要作伶人,为保持嗓音,早早便净了身。我一看正好,便将他们几个带回府里教导宫廷规矩,想着教好了,带去给贵妃娘娘。”
  她道:“我知道前朝奢靡荒唐,陛下不喜。只陛下也别太矫枉过正。陛下日理万机,自是没心思玩乐,可娘娘们在宫里实在是寂寞。永宁是想着,进宫先带他们去给陛下过过目的,求陛下个恩典,让他们留在宫里。若陛下不愿意,什么时候娘娘们闷了,我什么时候带他们进去也无妨,不过就是麻烦些。”
  “只没想到……”她抬起眼,看着李固道,“陛下的消息这么灵通,先来了。”
  谢玉璋表情严肃,一副臣子奏对般的认真模样。但李固就是觉得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讥讽之意。
  李固抬头看了看这正房的屋顶,横梁上都绘着精美的花纹。当时给她修缮这公主府的时候,他特意嘱咐过的。后来修好了,他是来看过一回的,工匠们很用心,他也很满意。
  李固把头放下来,镇定道:“你有心了。”
  谢玉璋恭敬道:“不敢当陛下谬赞。陛下要欢郎唱一曲赏鉴一二吗?”
  李固道:“你的眼光我信得过。”
  谢玉璋道:“陛下励精图治,臣妾却习惯了,总带着些奢靡风气,以后定会一日三省,克勤克俭。”
  李固道:“不必,女郎家原当过得轻松些,你喜欢怎样便怎样。”
  谢玉璋抬头:“陛下还有别的事要训示吗?”
  李固有些困难地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谢玉璋道:“和欢郎。”
  一直都还没人喊“平身”,欢郎便一直都还跪在地上。此时他额头汗涔涔的,只想捂住耳朵,恨不得一个字都不想听。
  谢玉璋这一句“和欢郎”才让李固想起来地上还跪着这么一个人。
  欢郎生得秀美,雌雄莫辨,宛如少女。胡进说他“好看”真是一点都没说谎,只不过不是林仲询那种好看而已。
  李固现在然依然很想杀人——想打死李卫风……和蛮头两个混蛋。
  李固终于无话可说,他本就不善言辞的,何况是在谢玉璋这样舌灿莲花的人面前。
  他只能看了看欢郎。
  欢郎有几分灵性,收到这一眼,立即爬起来退出去了。
  门还被关上了——欢郎和胡进一起关的。大家都是有眼色的人。只欢郎立刻退得远远的,胡进想了想,也退开了些距离。
  侍女们也退了。从前公主还侍奉乌维可汗的时候,也是不叫她们上前的。
  屋中没了旁人,李固站了起来:“是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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