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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有愧:“信上说只要肯放人,他什么要求都答应。”
  屠夫愣了半晌,然后颓然地垂下了手臂,他,他真他妈的是个累赘!
  “你们提了啥子要求?”屠夫紧咬着牙,双眸圆瞪,低声问道。
  有愧手里的托盘磕在竹篮上,发出一声闷响。“一顿饭。”
  “什么?”屠夫觉得自己怎么听不明白,“一顿饭?”
  有愧:“只要狼牙来吃饭,我们就放人。”她微顿,道:“时间就定在三日后,地点就在此地。”
  屠夫倒吸一口气,紧缩眉头,不再言语。
  突然,牢房间传来一声枝桠被踩折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但却在空荡而寂静的牢房间回荡得很远。
  有愧一惊,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缓缓起身,侧头向走道外看去。
  只见那走道黑漆漆一片,并没有任何人影闪过。
  有愧对屠夫问道:“刚刚可听见了?”
  屠夫点点头,“有人……”
  有愧提着竹筐往外走去。
  她走出黑洞,看见守卫正在吃饭,和小红聊得好是火热。
  她走了过去,笑着对他们问道:“吃得可好?”
  守卫说:“挺好,就是今个儿的馒头有点硬。”
  “是么,下次要多醒一会儿,”
  有愧顿了顿,问:“刚刚可有什么人出来了?我好像听见脚步声。”
  守卫点点头,说:“啊,何先生今日下午一直在里面审人,这会儿刚从里面出来,夫人没碰见吗?”
  ☆、第51章 宴请(上)一更
  有愧微怔,猜想刚刚踩到树枝的人大概是何愈,有些担心何愈听见她跟屠夫的谈话,心生误会,于是马上回屋。
  这会儿已是饭点,营里每家每户都准备吃饭,何愈和柳小六分在一屋里,两家人还和原来一样一同吃饭。
  有愧到门口的时候,碗筷已经布好了,柳大娘和何老头在位子上坐着,柳娇娇在一侧低眉顺眼地候着;柳小六性子急,早就大拉拉地在椅子上岔开两条腿,用筷子挑盘里的肉丝。
  柳大娘“啪”地往柳小六手背上来了一下,骂道:“急什么,人都没到齐。”
  柳小六嗷嗷叫唤一声,不乐意地将筷子搁下,说:“人这不齐了么?”
  柳大娘:“那也不行,你何大爷动筷子了么?何愈动筷子了么?快给我把腿放下去。”
  何愈已经在厅里了,他坐在桌边,对柳大娘笑笑,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还等什么?一起吃罢。”然后回身对站在门框外的有愧招了招手,说:“站在哪儿干什么?过来,还有小红,也坐下吃罢。”
  有愧在何愈身边坐下,不由松了口气,想着可能何愈刚刚是走的急了,并没有听见什么。
  晚饭依旧是普通的粗茶淡饭,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六个人吃刚刚好。
  柳大娘给何愈夹了一筷子青菜夹肉丝,说道:“多吃点罢,我瞧你这几天忙得很。”
  柳小六插嘴道:“那是,我都忙得脚不沾地,更何况他呢。”
  柳大娘剜了柳小六一眼,然后对何愈笑笑,说:“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也不好搀和。但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妇道人家,听风就是雨,有的事儿还要你们多跟我说说,我才能明白。”
  何愈:“大娘说的是。”
  柳大娘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道:“我听说郭太守被你们给关起来了?”
  “是,他现在被关在地牢里。”何愈答道。
  柳大娘将手里的筷子在碗边搁下,顿了顿,低声道:“说起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入城?”
  桌上的人为之一怔,柳小六连声埋怨道:“娘!您在这儿瞎问什么呢?何时入城这可是件大事,人家娶媳妇都要挑个好日子,这不更得算算吗?怎么也得选个黄道吉日,大吉大利。您这瞎问不是踩着霉头了么?”
  柳大娘便说:“是,是,这是我多嘴了。但我这不也是为你们发愁么。柳家何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显贵,但这几代人也是兢兢业业本本分分地老百姓,没出过大官儿,但也没出过让祖上蒙羞的土匪山贼。你们现在,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占着一个山头,说好听点,是逼上梁山,不得已而为之;可说难听点,那就是乱臣贼子……你那老祖宗们可担不得这骂名,可入城了就不一样了,成王败寇,顺顺当当。”
  “娘,”柳小六虽然书读得不多,但他听着什么贼,多少也猜着这准保是骂人的话,“娘,您瞎说什么呢,什么贼不贼的?谁当贼了?”
  柳大娘摆摆手,将桌上筷子拾掇起来,筷子尾在桌上轻轻磕了一下,说:“行,这话你们不爱听我这老婆子不说便是了。”
  何愈这时开口道:“柳大娘说的是,其实入城之事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心里盘算,但还是觉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大娘切莫担心,我自有安排。”
  “你心里有数就行罢。”
  柳大娘徐徐咽了一口饭菜,又说:“入城是一大事儿,但还不是天大的事儿。”
  何愈笑笑,问:“那大娘倒是说说看,什么事儿是天大的事儿?”
  柳大娘抬眼瞟了瞟有愧,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有愧平坦地腹部,然后说:“你跟小六也一般大,当初成亲也跟小六是前后脚,现在娇娇都有动静了……你们,你们啊,也要加把劲儿。”
  柳大娘说完觉得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便顿了顿,换了个说法,道:“你自个儿说说看吧,人这一辈子,忙前忙后,不得安生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积攒点家产么?可这家产家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能传给自个儿的儿,传来自己的后代。不然,人一没,就都成别人家的,那这辛辛苦苦是为了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何愈哑然失笑,并非完全赞同柳大娘,却还是点头说道:“在理。”
  柳大娘满意地扬了扬头,大发慈悲地给一旁没怎么说话地有愧添了一筷子菜,说:“有愧啊,虽然我不是你额真婆婆,但我是真心把你当自个儿的媳妇,我要说的话,你可别觉得不好听。”
  有愧:“您讲。”
  柳大娘:“你瞧瞧你娇娇姐,说起来,娇娇没别的什么优点,瘦洗衣做饭手艺勉强,裁衣绣花呢,还差强人意,但这肚子多争气,第一胎就是个胖小子,小六他爹,当年可是铆足了劲儿才生出这么来呢!”
  这话又是夸又是损的,把柳娇娇的脸都给说红了,柳娇娇尴尬地笑了笑,低头闷声扒饭。纵然这话不怎么好听,但有愧还是好脾气地附和了几声,说:“大娘说得是啊。”
  柳大娘说得上了瘾,嘴一快,说:“既然你知道我说的是,那就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平时别总跟别的……”
  “娘!”柳小六反映快,一下子听出来柳大娘这是要拿今天下午那看山贼说事儿了。
  现在何愈正在,他又是个明白人,这么几句话不就一下子漏了嘴?于是忙将话题岔开,说:“娘您就别说了,都吃饭着呢。今天的饭菜还真不错……”
  柳大娘这才发现自己差点露了馅,但她本来就想跟何愈告状,没说不过是碍于自己亲儿子这么求她,好说歹说才卖了个面子,现在说漏了嘴,她其实还求之不得,心里更乐,顿时胃口大开,将早已搁下了的筷子又拾了起来,招呼道:“不说了不说了,吃菜吃菜。”
  有愧握着筷子,有些紧张地抬眸瞧了眼何愈。
  何愈没看她,微垂地凤眼带着点笑,突然伸手夹了一片肉丝,搁进她的碗里,侧头对她说道:“多吃点罢。”
  有愧默默将这薄薄地肉片放进嘴边里,可肉下肚了她也没尝出肉片的滋味。
  她觉得何愈今日似乎有些反常,但又摸不准这感觉究竟是自己在心虚,还是何愈真的有些不同。
  等到这天夜里,何愈回房睡觉,有愧便帮着何愈脱掉外衫。
  她解开何愈外衫上的腰带,又取来一身棉白内衫,趁着何愈换衣服的档口,开口问道:“爷今晚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何愈换上一身棉白内衫,未竖发冠,黑发垂于肩头,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徐徐开口答道:“怎的?嫌我回早了?”
  “哪有……”有愧忙解释:“只是,只是爷平日都是夜半,都睡下了,才回来的。”
  “也是,”何愈点点头,说:“看来是我疏忽了,冷落你了。”
  “也没有,”有愧摆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每天都很忙的。”
  何愈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有愧,然后拍了拍身侧空着的床榻,说:“过来坐。”
  有愧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床榻很宽,本能容下两个人,但她却觉得这床榻比起原来家里的那张,还是窄了一些,就算她将膝盖往后微缩,还是能碰到何愈腿上绵软的布料。
  何愈轻声问:“我上次给你的几卷书还在么?”
  有愧回过神来,说“在的,我一只都好好地放在了梳妆盒里。”
  她起身要去取梳妆盒,何愈取伸手拦了她一把。他将手放在她的腰上,轻声说:“现在先不忙。”
  有愧已经站了起来,何愈的手揽着她的腰,让她一时动弹不得,只能这么愣愣地看着何愈。
  她觉得何愈这双带笑的凤眼,总让她猜不出情绪。
  她有点心慌,伸手碰了碰发何愈分明地眉骨,柔声问:“今晚是怎么了?”
  何愈笑笑,说:“没什么。”
  他的手环着有愧的腰,说:“你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
  “秘密?”
  “是,一个价值连城的秘密。”
  有愧不点头也不摇头,为什么今晚会这么心血来潮,要突然告诉她一个秘密?
  她静静地等待着何愈的下文,并不言语。
  何愈也在等有愧的反映,见她半晌了还只用这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发愣,不由轻叹口气,说:“你看过那几卷书么?”
  有愧虽然没有看懂书卷里的内容,但她的确打开过,于是老实点头,说:“翻开过,一共四卷,里面是地图。”
  “是,”何愈道:“里面是地图,但这个秘密并不是地图。”
  有愧:“不是么?”
  何愈:“如果这样,那就太简单了。不是吗?”
  “那秘密到底是什么呢?”有愧被勾起了好奇心。
  何愈笑意更深了,说:“秘密就是那无字的封面,那封面其实是有字的,用火一烤,就会显出字来。很聪明吧,将答案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却往往最会被人忽略。”
  何愈轻轻一揽手臂,将人拥进怀里,侧身躺在床榻上。
  房间的灯盏上的火光微微跳动了一下,然后倏然熄灭。
  黑暗里,有愧的耳朵贴在何愈结实的胸膛上,她可以听到那颗健壮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这颗心跳的很快,甚至比她的心跳得还快。
  她将耳朵移开,撑着手臂坐起身,低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
  黑暗里传来何愈的轻笑,“只是想跟人分享一下我最重要的秘密。”他的手掌包着她的手,然后轻声说:“睡吧。”
  ***
  三日之期一晃便至,按照约定,狼牙今日将要至营前赴约。
  这日清晨,何愈带着人马早早守候在两寨相交之处,然而却迟迟不见狼牙他们的身影。
  候了有些时候,柳小六本来不多的耐性被磨了个精光,开始跟何愈连连埋怨道:“你说他们这是几个意思?不会是不肯来了罢?哼,这结果我老早便料到了,什么真兄弟,什么情同手足,到了关键时刻,不也跟衣服一样脱个精光。”
  何愈不急不躁,道:“莫急,我们做东,哪有让客人先来的道理?是该我们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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