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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当时,帘子“哗”地翻起,转瞬人影靠近,树皮样、带着块块红斑的老女人,眼白森森,就同她脸贴脸。
  李梦梦瑟瑟发抖:“她……她拿那根针使劲扎我的腿,边扎边骂,也听不懂骂什么,我……我吓疯了……一直喊救命……”
  但是,后来幺鸡告诉她,从外面看去,她一直是自己中了邪似的在扎自己,拦都拦不住。护士当时就被吓得四散而逃。
  “到底是不是我的问题?”李梦梦眼神茫然,眼泪无措地掉下来,痉挛地揪紧了被子,“我们家可没有精神病史的。”
  “上一次报案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李梦梦。”蒋胜有点指责地说,“我让你配合我们警方调查,你自己说是吃点药就行,还挂我们同志的电话。”
  “我……”李梦梦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到底是谁啊?凭什么缠着我?”
  第13章 鬼胎(三)【修】
  盛君殊大致记下了描述中的样貌。
  六十岁左右。白头发,皱纹多,蓝色外套。一只眼睛患有眼部疾病,一只胳膊垂着,一只脚掌残疾。
  随着人的年龄增大,身上阴气只会越来越淡。故而,小儿怨鬼不谙世事,最为难缠,老人则因为心胸宽阔而少生怨鬼。六十岁以上的怨灵,尤其是腿脚不灵便,还有攻击性的怨灵,更是少见。
  “蓝色外套,可以具体一点吗?”
  李梦梦回想片刻,不太确定地说:“……有点像……电梯工的衣服。”
  “电梯工?”
  李梦梦茫然皱着眉:“还是水暖工?”
  “……你见过她吗?”
  李梦梦很肯定地摇摇头:“没见过。”
  “李梦梦,”盛君殊的手指放在唇下,看向警方提供的资料,“六岁时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别村,再没联系。”
  “如果再让你见到母亲,你认得出来吗?”
  “——你什么意思?”
  李梦梦脸因愤怒而涨红,大声喊道,“你怀疑那是我妈?我自己妈我能认不出来吗?再说我妈为什么要杀我呀?”
  盛君殊遭了呵斥,面色如常。确切地讲,他并没有仔细地听,还放空沉浸在思索中。倒是蒋胜呵斥:“李梦梦,冷静点。”
  “你总共去过诊所几次?”
  ……在这些警察面前,一个人的过去无论怎么埋葬,人还是像是脱了衣服的透明人一样,连母亲因为家里穷跑掉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李梦梦噙着眼泪,缄口不言。
  盛君殊轻轻地将活页纸夹在本子里:“你去干什么,我们已经知道了。”
  李梦梦蓦然瞪过来。
  “看我做什么?”他唇边一点淡淡的笑,比玄铁还冷,“出卖身体废料而已,又不丢人。”
  女孩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泄了气,声如蚊蚋:“五、五六次,连体检带打针。”
  “你现在住在长海小区一号楼三单元?”
  “……嗯。”
  对上了。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怨灵几次三番变化位置,正是穿梭于长海小区这套租住房,和李梦梦所在的取卵的诊所之间。
  “家里有什么异常吗?”
  李梦梦想了想,小房间,虽不是很敞亮,倒很安静和干净。摇了摇头。
  盛君殊沉默了片刻:“有男朋友吗?”
  “……”李梦梦诡异地保持沉默了。
  铃声响起,李梦梦低头按断了电话:“推销总是打电话。真烦。”
  探视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盛君殊和蒋胜起身,蒋胜弯下腰,替李梦梦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和我们保持联系。”
  二人退出病房。待医生查房结束,挂上了门,李梦梦才从被子里拿出滚烫的手机来,贴在耳朵边,压低声音:“怎么给我打电话,你的麻烦结束了?”
  男孩的声音刺啦啦,带着烦躁:“你总挂我电话做什么,是不是背着我外面有人了?”
  “不是,刚才警察在这里……”
  男孩的声音缓和了一下:“怎么了,徐小凤说你住院了?”
  李梦梦委屈的眼泪吧嗒一下掉在被子上:“我让一个疯子给扎了……”
  “你在哪?我找机会过来看你……哦,对了梦梦,现在遇到点麻烦,你能不能跟你爸爸妈妈借点钱,先转我两万块周转周转?”
  “……”李梦梦摔了电话。
  在他眼里,她专门塑造了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女的形象,满心以为这样他才不敢怠慢她,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她需要刘路的宠爱和礼物,刘路也需要她。
  这段恋爱,是两个人的寂寞和虚荣的必需品。
  *
  坐上开出来的警车,蒋胜扯过安全带一扣:“盛先生,咱现在去哪儿啊?”
  盛君殊的手指摩挲着本子的皮质塑封,犹豫片刻:“我得知道怨灵的模样。”
  “李梦梦不是已经……”
  “亲眼看见最好。”回头看一眼黄昏雾蒙蒙的天色,也扣上安全带:“先回派出所吧,调一下长海小区的监控。”
  蒋胜就笑了:“那小区上个世纪修的,没有监控的。”
  “那调外面路口的。”
  蒋胜看着车玻璃上倒映出的盛君殊的侧脸,摇了摇头。
  一直到了档案室坐下,他都觉得盛君殊是在胡闹。别说外面十字路口的监控,人和车那么多,有多不好找,就说那阿飘还能被监控录像给拍下来?
  打死他都不信。
  狭小暗淡的档案室里,切分的九个屏幕上,青白的监控录像无声播放。
  肖子烈坐破桌子上啃鸡蛋煎饼,还算有良心,捎带着给他们几个在小摊上买了煎饼果子,拿塑料袋装着。蒋胜饿得够呛,拿起来就吃了,回头看看,盛君殊纹丝不动地坐着,只是默然地看。
  也对,老狐狸眯起眼睛笑:手腕上一块表就几百万,煎饼果子,怕是不吃的吧……
  肖子烈跳起来按了暂停,手其中一块屏幕上的粉色身影点了点:“喏,李梦梦。”
  那个身影穿着粉色超短裙,踩着后跟趿着白色帆布鞋,磨磨蹭蹭地出来在小区外的水果店买了水果,又转回小区里去。
  蒋胜莫名其妙地看着:“只看见李梦梦了,其他啥也没有啊……”
  盛君殊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他那位三角眼的秘书就气喘吁吁地敲门起来,怀里抱着一小盆绿色的草,摆在了桌子上。盛君殊拨拉了两下草,揪了一片叶子下来。
  肖子烈睨着,司空见惯似的,并不阻拦,
  蒋胜心里一阵激动,有生之年,总算能看见神人做法,却不知道这捉鬼门派能用啥法术让阿飘现形?
  却见盛君殊忽地停下来,捋起袖子,看了眼表:“有点晚了,我拷回去看。”
  肖子烈饼还没啃完,眼睛一睨,沉沉道:“过分了啊。”
  盛君殊起身:“六点了,我该陪你师姐吃晚饭了。”
  肖子烈表情一梗,霍然换了张脸,一屁股坐在电脑前,亲热道:“师兄想要哪一段,我帮你剪。”
  蒋胜的屁股也离了凳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捞了个空:“哎?别介……还没做法怎么走了啊?盛总?肖专员?”
  第14章 鬼胎(四)【修】
  盛君殊回到别墅时,天已如墨色浸染,层层黑下去。
  “太太还在柜子里?”
  郁百合为难地点了下头,脸色凝重地伸出两个指头一比:“我把那柜门哦,开了个小小小缝,就怕太太憋到了。”
  盛君殊点了下头,洗了洗手,单手拎着个小花盆,径自往衡南房间去。
  郁百合跟在后面,卧室房门就在她眼前“咔哒”关上了,吓得她心惊肉跳,双掌合十,祈求盛君殊不要动怒。
  她还记得上一次太太钻了柜子,老板进去以后,太太哭得那个惨呦……
  残暴没人性的盛君殊此刻正静静站在屋里。
  房间里仅开着一盏复古式台灯,十分昏暗,但他知道衡南到底还是怕黑的,不然不会每天晚上都开着灯睡觉。
  “衡南?”他的指尖摸到了郁百合开的那个小小小缝,轻轻拉开,里面的人惊觉响动,瑟缩了一下。好像在树下踩了落叶,惊动了其间栖息的野猫。
  昏暗里,衡南已看到比寻常人亮得更加明显的双肩灵火,一左一右闪动,那是强大阳炎体的标志,一股干燥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柜子门已经敞开。
  他要来叫我出去了。衡南知道,即使她不愿意出去,他会直接把她抱出去,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确认她正常地吃饭、睡觉,然后匆匆离去。
  他好像总是很着急,总是在赶时间。
  即使如此,他比她的父母还要耐心,还要细心,无论如何,他好像都不会抛下她不管,所以,她是那块他不得不去停下来安顿好的绊脚石。
  可就是因为如此。
  就是因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毫无怨言地安顿她的生活,又毫不解释,为什么属于另一个陌生人的人生,会平白无故落在她的头上。
  她不工作,也不必上学,跟父母断了联系。她每天坐在床上无所事事,不记得过去,也不清楚未来。
  她想不明白,只是想不明白而已。
  这个年轻男人对她在生理上的吸引力和亲和力,胜过她前半生所有的父母亲朋,可是,每次用力回想支离破碎的前因后果的时候,心口都会剧烈疼痛,她觉得整个心脏四分五裂开来。
  整个下午,她昏过去三次,又醒过来,心脏还是在好好地跳动着,一切都是幻觉。
  衡南抬起头,有些意外,因为盛君殊并没有开灯,只是在昏暗中注视着她。
  然后柜门轨道响动,片刻后,热浪扑面而来,柜子承了力,吱吱作响。有人坐在了她身边。
  “哗——”柜门合上了。
  台灯的光被隔绝在外,柜子里一片漆黑。这个衣柜有整面墙大,里面的空间宽阔的很,但身量高大的男人整个坐进来,衡南骤然便觉得空间逼仄,仿佛被热浪裹挟着,站在中间的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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