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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令人唏嘘

  养心殿内,白瑾处在上首位端坐着,身子正虚着,他回宫三四日了,却都昏着,受了惊遭了难,这才刚睁眼醒来就唤了人来殿中议事。
  “可有消息?”
  堂上坐着的人,面色苍白,一看便是在病中未愈,掩在桌下的手攥着,虽不能从这处看得他的焦急,但面上的愁却怎么也掩不住。
  下首站着的是大理寺少卿邵石和禁军统领薛亭,论往时那薛亭仗着功,又是上年纪的老臣,从他父亲在时便侍奉,同谢辰南算交好,如今遭了变故,谢丞相生死不明,局势骤变,他倒是腰杆挺不起来,折了一半的性子,俯身叩首对着白谨恭敬回话道:“回陛下的话,那,那底下的密道入口和出口都封死了,恐怕,怕是……”那没活头的话,他没敢讲明白。
  这祭祀是大事,圜丘外布置的都是亲兵禁军,保得就是陛下的安危周全,这刺杀虽来得急,难以预料,可这不正是他这个禁军统领的职责,出了事他怎么开脱得了,何况出事儿的还是南国最有威望的谢丞相,就是陛下也都敬上三分,他哪里开罪得起!
  他话音刚落,就见白谨那惨白的脸上有了怒意,随着情绪波动,他那受过箭伤的胳膊带着手颤动,不晓得是不是疼得厉害,他口里念道:“怎么就寻不见了?好端端的人掉了下去怎么连个影都没摸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孤养的是一群什么酒囊饭袋的庸徒!”
  哪里还管他是两朝开济的老臣,随手抓着桌案台上的一砚方墨就砸了过去,薛亭吓得脸上胡子都跟着身子抖,莫说要躲了,那方砚台直朝着头就蒙过去,头上顶着一片乌,混着台角砸中破开的口子流出的血,顺着额角往下,血色墨色相交,着实狼狈!
  可能是气急了,白谨有些上不来气儿,坐在桌前咳了起来,看来这次跌落密道伤得不轻,也难怪往常里仁慈好脾气的白谨会发这么大的怒气。
  不过他如今顾不得自己,只怨着他们没能找到谢辰南。
  那咳嗽声像是打在身上的皮鞭,落在心口颤了颤,让那年近半百的老臣也生了惧怕。
  他摘了头上的官帽,轻磕着帽檐放在地上,俯身叩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请罪。
  一旁的大理寺卿邵石也不敢出头,他是前年登榜的探花,因着生得俊朗,着实出了回风头,京里结亲说好的不在少,又得白谨器重,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他这少卿的官位是正四品,上头的大理寺正卿也到了年纪该解官回乡,他便是坐上那位子的不二人选,这般年纪就能有这等官绩,任谁不要眼红,可偏偏这关头闹了这样的事儿,案子便放到了他们这里彻查,却没查见什么苗头显露,可不就是无能,连那禁军统领薛亭都不敢言,莫说他才做官短短两年多,怎能比得过,只跟着跪下,并不好言语。
  白谨看着跪在下头的人,倒没真昏了头,他叹了口气,面上愁云惨淡,罚自然是要罚的,只说得拿谁开刀了,但眼下可不是离心的时候。虽是该立个威严,但没了谢辰南,白谨还得想法子收复那些跟在谢辰南身边的信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是除了谢辰南,这身后事儿也不是简单能了的,不过白谨性温,最是不怕熬了,自然按耐得住。
  他开口赦恩道:“起吧!孤与其怪罪你们,倒不如给你们个机会戴罪立功!”
  “薛大人,这入口出口既然寻着了,还能被拦住了?丞相,他,是为着孤才涉险的,他救了孤出来,却让自己受了难,孤怎能弃之不顾,不论什么代价,一定要将人找出来,哪怕是……”
  白谨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闭了眼睛,万分痛心的补充道:
  “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薛亭在下头听着,攒了一头的冷汗,听见这话如蒙大赦,可盼着谢丞相无碍,这白谨话里的情谊甚笃,薛亭与邵石都听着,任谁都觉得出白谨此时的忧心如焚。
  可哪有人晓得谢丞相此难就是他们上首坐着的这上位者所为,便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
  白谨道完看向大理寺少卿邵石,他眼里透着狠厉道:“查查孤那好弟弟去了何处,剿匪已经有三个月余了,怎还没见复命,你便去催催,省得他游手好闲的做些荒唐事儿。”
  邵石听见白谨的话,心里一凛,倒是一点便通透,这刺杀刚有,若是真有什么,最是得利的还当属白小王爷,虽然在官场不算久,能摸着的道儿也算不得深,可却不难听出白谨嘴里婉转的意思来。
  都道圣意不可测,可若是把准了,那飞黄腾达的日子怎么会远,事儿若是查不出,真要揪出来个顶罪的可不就是白楼了,再者这事儿保不齐还真与白楼又干系。
  这圜丘是先帝在时又加修葺,前些日子祭祀所处的青玉石台就是那个时候修建,白楼当时正得宠,这密道若真偷偷修了,他焉能不知!
  念头在邵石心里头转了几个弯儿,他磕了头也跟着领命,不多时二人都退了出去。
  ……
  跟他们周旋完,白谨就露了疲态,倒说不上来多累,可却就是提不起精神气儿,他着人点了灯,将昏着的这些日子攒下的折子拿来批。
  在密道里白谨虽是没受什么严重的伤,但他也得装就着,刚回了京里时他是被抬回来的,足足有上两个日夜才见醒,期间不乏有人来求见,他若是好端端的站在他们面前,难免不会被朝里这些人猜忌,他们大都是站谢辰南这边的,纵使自己这些年也培养了心腹,可谢辰南到底根基深厚并不是白谨可比的,不过谢辰南去了,其他人也都是打落了牙,磨了利爪的猫,不足为惧,假以时日白谨定然是能收复或是铲除那些顽固不化的!
  本来谢辰南刚出事儿,朝中就不太平,如今过了两日夜还没动静,众人的心更是慌了,倒了谢辰南这颗参天大树,朝中局势骤变,谁又敢再冒头?
  但不光是其他人心慌,白谨心也跟着浮躁,像是刚出密道时那份失态还留有后劲儿,没能缓和过来。
  他一面担心着谢辰南这头会不会横生什么变故,一面又惧怕着……
  那拿着折子的手打颤,里头写着什么却不大看得进去了,看样子得等事儿了了才能免。
  ……
  约莫有上七日,底下那密道终于是豁开个口子,也派了人进去,却都没寻着人,朝中本还抱着希望的一群人心都跟着这消息沉了沉。
  任谁都想不到谢丞相会在此陨落。
  纵使是不信,可事实摆在这里,哪里有让人不信的可能,那座密道里的机关白谨清楚,单是那深不见底的凹陷就足矣要了谢辰南的命,更别说他肩胛骨被利箭穿透,他那伤即便没有白谨临了那一脚就是逃出来也得是半残,至少那只胳膊再不好抬起来,正伤在右肩上,倒可惜了一手好字,再使不上气力,那入木三分的字不大可能有了。
  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底下恐怕也只有谢辰南的一具尸体。
  今日的早朝,白谨难得的有威严,他瞧得出来站在殿前阶下的那一群人心中的畏惧,对他的畏惧!
  以往的议事真正的焦点都是在谢辰南身上的,做决定的也是谢辰南,大家都是瞧着谢丞相的脸色来办事儿的,就连上首龙椅上坐着的身为皇帝的白谨也落了一分下乘,更是有人敢不将他放在眼里!
  如今倒真是扬眉吐气了,但却不见得心中松快爽利!
  早朝尾声,不免提及谢辰南,他可是重臣,如今突然遭了难,还是为着救自己,白谨自然要有所表示,更是要表现他的仁义,面上哀伤的说着惋惜的话,却不免透露谢辰南死亡的事实,虽是封官加爵又给赏赐,但有没有命享受,众人都说不大清楚了,而白谨正是在不动声色的给朝中的人立威,谢辰南将他教得极好,他总能抓住机会将利益最大化。
  即便是利用自己老师的死。
  下了早朝,诸位却都是心有余悸,刚离了宫,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偷拉着人在角落里闲聊,多话道:“那谢丞相真死在了那密道里?”
  莫说他不信,其他人都不大愿意相信,不光是白谨对谢辰南忌惮,其他臣子也都晓得谢辰南的本事,他那样运筹帷幄的人怎会被一个小小的密道困住,任谁心里都要一阵唏嘘。
  这就跟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一样,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白谨虽没有公开,但都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大约用不了多久就要公布发丧。
  边上人听他问,先皱了眉头,摇了摇头道:“哪里那么简单?”
  “你晓得是寻不见人还是不去寻人,谁敢揣测圣意,莫丢了脑袋!”
  他警告了一声,那人面上一紧,做贼心虚般冒了冷汗,大约是想到了这茬,俩人都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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