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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2节

  也为她自己……赵绵泽唯一的妹妹难过。
  “夫人,侯爷,水备好了。”
  绿儿笑吟吟进来,看到两个人相拥沉默,愣了愣,赶紧低下头。
  “奴婢先去外头候着……”说罢,蹬蹬跑远了。
  人的心性都是会随着环境而改变的。绿儿早些年一直仰慕陈大牛,但那时的绿儿年纪小,仰慕里有许多是基于少女情怀,崇敬英雄。少女情怀总是诗,诗即梦幻,在实际面前,不堪一击。几次三番的失望之后,在她年满二十那年,终是与侯府管家的小儿子看对了眼。赵如娜念她在松子坡上为自己断了一指,便做主为他们主了婚,还特地添了十二抬的嫁妆,风风光光让她出了阁。可这姑娘与她有感情,自家夫婿也在府里当差,便仍在她房里伺候。前两年,她生了个胖小子,小夫妻俩更是和和美美。如今她对陈大牛仍有仰慕,仍把他看成大英雄,但早已断了那种念想。
  “侯爷。”看绿儿出去了,赵如娜回过神来,推了推陈大牛,“去沐浴更衣吧,我让绿儿把温好的鸡汤放到你房里去。时辰不早了,我也想歇了。”
  “媳妇儿……”陈大牛拉着她的手,不放。
  赵如娜并不收回,只是静静看他,目光柔和。
  “侯爷还有吩咐?”
  四目相对,凝视良久,陈大牛终于败下阵来。
  他是个粗人,脾气也糙,但那都是在外人面前。在赵如娜跟前,他就是横不起来,只要被她柔得似水的眼神一瞅,他便是再硬的心,也都软成了绕指柔。重重一叹,他无奈问,“要多久,你才肯让俺回房?”
  赵如娜性子温良,不常与他赌气,她也知道从礼教上来讲,这般逆着夫婿,还一直没有生养,陈大牛没有休她,那已是深情厚义。而且,在老太太和老太公那里,他为她顶了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她不想骗他,是怎样想的,便怎样说。
  提了提裙摆,她慢吞吞跪在他面前。
  “侯爷恕罪,妾身实在不知。”
  陈大牛怔住了。
  他是她的夫婿,他比谁都清楚,赵如娜的骄傲。
  这种骄傲,不仅仅是出身皇室,从小体面尊贵的长公主骄傲。而是她的个性,她的风华,她的诗书,她的才气,她高于世人洞悉世情的智慧。这样子的她,配给他陈大牛,本就是下嫁,这些年为了他,便是受尽冷眼,她也不曾放弃过这种骄傲。
  正是因为骄傲,她也从来没有跪过他。
  目光凝了一瞬,他慌了神,赶紧俯身拽她。
  “菁华,你起来,没事给俺下跪做啥?”
  赵如娜固执得紧,就是不肯起来,“是妾身不好,不懂事,该跪的。”
  “菁华……”陈大牛眉头打着结,心疼不已,“你别这般,你说啥就是啥了,成不?你让俺走俺就走,你说啥时候俺才能回来,俺就俺时候回来。你别这样……是俺不好,是俺惹你生气了……”
  他慌不迭的道歉,恨不得自扇嘴巴。
  可赵如娜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似是下了狠心,目光坚毅。
  “侯爷,你休了妾身吧。”
  “啥啥?你在说啥?”陈大牛像听了天书,嘴角抽搐几下,满脸呆怔,“娜娜,你莫不是疯了?俺怎会休弃了你?祖姑奶奶,别犯傻了,起来说话好不好?”
  赵如娜柔着眸,语气却极是镇定,像是慎重考虑过,“侯爷,你听我说幸完。一来我心里这道坎,一时半会过不去。二来我与你成婚五载有余,却未有所出,实是对不住你们老陈家,我自请下堂,并不委屈。”
  目光凝滞着,陈大牛喉咙上下一阵滑动,情绪不稳。
  “快别瞎说了,俺陈大牛娶媳妇儿,便是要过一辈子的。俺早就说过了,有没有孩儿没甚关系。且不说咱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便是真的没有子嗣,回头在俺哥那里抱养个儿子承了爵位便是了。你何苦如此?赶紧给俺起来,莫要让人听了去,没得笑话。”
  “侯爷,我是认真的。”赵如娜抬头,红着眼看他,“你不必担心太多,我离了家会去灵岩庵落发,常伴青灯,静过一生,必不会辱没了侯府门楣,让侯爷没了脸面……”
  “你个犟婆娘,你说些啥呢?”陈大牛这回真气眼了,不与她文绉绉说道,一把将她抱起,塞到榻上掖好被子,便撑手在她身侧,瞪着双铜玲似的眼睛,恨恨道,“赵如娜,你给俺听好了,你生是俺的人,死是俺的鬼,这辈子便算是与俺绑一块了。下回再敢说啥下堂落发的话,看俺不办了你。”
  “……”他一旦发狠,赵如娜就没法子了。
  这人有时候,也是横竖都不讲道理的人。
  “还有!”陈大牛道,“你若敢趁着俺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离开,或是去出了劳什子的家,你信不信俺就,俺就……”
  “就就就”了几次,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赵如娜蹙眉,“就要如何?”
  陈大牛哼哼,掐她胳膊,“俺就死给你看。”
  “……”
  赵如娜是知书达理的女子,陈大牛却是粗犷实在的汉子。但平日里,这般撒泼耍赖的陈大牛却不常见,却实实在在地震住了赵如娜。世上天生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这两个人在一块,偏生能找到一个平衡点。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瞅了半天,终是都软了下来。
  其实如今最大的问题,只有两个。
  一是赵樽继位,为他们的家庭角色带来的颠倒性转换。
  二便是赵如娜没有生养。她成天在宅子里,面对的人也不是陈大牛,而是他家的三姑六婆。一个没有生养的妇人,还得仰他家鼻息,整日被人说得狗血喷头,若不是赵如娜性子好,早被活活气死了。
  “侯爷,若不然,你找把北院的收了房吧?”她突发奇想。
  北院的,便是高句国的文佳公主。
  好几年了,她一直住在那里,过她的休闲日子,倒也乐得自在。
  “赵如娜,怎么没傻死你?不过你倒提醒俺了,赶明儿便向陛下请旨,把她扫出去。”压在她身上,陈大牛呼吸便有些重,两个月没近她的身了,他本就血气方刚的男子,憋了这么久,哪里受得住?
  赵如娜面赤如火,挣扎一下,小声道,“我在说认真的,为了孩子……”
  听她满不在乎的样子,陈大牛当即便炸了。他索性扒了她的被子,把她身子往怀里一裹,便粗声粗气的吼,“你再给爷们儿说一个试试?”
  “……”赵如娜只看他,不说。
  “再说啊?!”他冷哼,样子很生气。
  “说了,你待如何?”赵如娜看他孩子气的样子,情绪稍缓。
  “试试你便晓得了。”陈大牛绷不住冷脸了,嘿嘿一笑,挠她腋下痒痒。
  “呵……”赵如娜怕痒,受不住的在他身下扭动,可她这副身娇体柔的模样儿,香喷喷的落入了陈大牛的怀,那简直就像羔羊放到了狼嘴上似的,根本就没得救了。
  陈大牛自个儿也救不了她,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服自己的大脑,便搂住她的身子滚倒在了榻上,气喘吁吁间,二人衣裳也未褪尽,便直入正题,赵如娜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就地正法了。
  “陈大牛!”她低低饮泣。
  “俺在!媳妇儿,莫生气了。”
  “你这不是欺负人么?呜……”
  “……不敢,俺等下还是去睡偏房吧。”他呼哧呼哧着,在她耳朵轻笑,“不过你晓得的,这事不做完,便去睡偏房,俺这身子可就毁了。莫说今后还得造小子,还能不能人事,都得向老天打商量。”
  “你……无赖!”
  “嘿嘿,媳妇儿,你莫置气,俺错了,是俺不好!”
  一边认错一边做,这人的脸皮也是厚到家了。
  赵如娜气咻咻一哼,到底没法子在这时撵他。可看她松口,那厮就更加不客气了,拉过被子往两人身上一裹,便滚出了一个被翻红浪,鸳鸯互戏。榻下的炭盆里,闪着温暖的火光,两个人的眼睛,在红艳艳的光线下互视着,格外柔和,情义饱满,那是一种鱼与水的相知与相融。
  好一会儿,陈大牛终是跑完了人生独有的节奏,粗糙的手触到她的脸上,大拇指抹去她眼眶的泪,心疼地把她抱入怀里,轻轻吻了吻,道:“媳妇儿,没了兄长,你还有夫婿。俺先头说,你是俺的人,可俺也是你的呀?你可不亏。俺不会离你而去,你这辈子也是有靠的。”
  看她红着脸儿饮泣,陈大牛真的心疼了。
  一叹,他又下了底线。
  “俺娘俺嫂子那里,明儿俺会再去说道。若是她们再惹俺媳妇儿不高兴,索性分家算了。”
  “侯爷……”赵如娜一愣,看着他认真的脸,哭得更厉害了。
  陈大牛是个孝子,孝顺爹娘等同性命。
  分家这样的话,他能说出来,便是考虑好的。
  可他已经背上了“惧内”的笑名,她又怎能让他再背上“不孝”的骂名?
  赵如娜扑入他的怀里,鼻音极重,“我不值得的,侯爷。”
  “谁说你不值得?”陈大牛笑不可止,“咱家你最大,凡事得紧着你快活。只要你快活了,俺便快活。媳妇儿。”胸口被她的泪水打湿了,陈大牛没有去为她拭泪,也没有扳起她泪流满面的脸,只是轻声哄道,“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了,就舒坦了。”
  “呜,侯爷……”
  赵如娜终于失态地抱紧他,大哭出声。
  这一辈子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作为皇帝公主,不仅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哭也得有哭相。不管她心里多伤心多难过,她也从不会歇斯底里痛哭。但这一刻,她情感的大坝崩溃了,泪水便如同滚滚的潮水,发泄般流淌了出来。人在难过的时候,兴许不会哭,但在亲人面前,却大多都会宣泄。
  有时候,哭也是需要一种安全感作为依托的。
  陈大牛便是她的依托,她的堡垒,她的全部。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陈大牛顺着她的后背,拍了拍,“俺让你哭,你还真哭?”他嘿嘿乐着,“好吧好吧,再哭哭,最好把眼睛都哭肿了,明儿俺娘看见了,嘿,那得一乐,准以为她儿子总算翻身,镇压了儿媳妇。”
  “噗”一声,赵如娜忍俊不禁,又哭又笑,“傻不傻啊?”
  陈大牛微微一笑,“傻,俺若不傻,怎能显得俺媳妇儿聪慧?”
  赵如娜抹了抹眼泪,收起了情绪,“你倒是学贫嘴了。去洗洗吧,洗好了早些睡。”
  “那……”陈大牛低头,“俺洗好了,睡哪儿?”
  赵如娜偏头,“看你表现……”
  陈大牛一愣,哈哈大笑着,从她身上起来。
  “俺出洗澡啦。”
  外面北风清寒,屋子里春意融融。
  有一些人,懂得爱。有一些暖,也叫爱。
  ~
  时光未老,事情便不会完。
  被一场夺位之战改变了命运的人,又何止元祐与乌仁潇潇,陈大牛与赵如娜……每一件大事的发生,都会在不经意间,影响到每一个与之相关的人。他们行走在自己的轨道上,更会不时与别人的轨道重合,与命运的大齿轮紧紧咬合一起,走向时光的终端。
  只不过,有些故事,在画上句号之前,总是残酷的。
  陈景与晴岚在夫妻恩爱,陈大牛与赵如娜也琴琵和鸣,可登临了九五之位的赵樽,却孤家寡人一个,游荡在深夜的长街短巷。他是这个城池的王,是这个天下的王,可淋着小雨,牵着大鸟踩在潮湿的青石板上,他却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漫无目的的走着,脚上的蟠龙皂靴都湿透了,方才站在了晋王府的门口。
  他许久不曾回来过了。
  从九月十六,他便很忙,一直忙。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时间,只是不敢面对。
  皇城对她与阿七来说,其实是陌生的地方。
  但这座晋王府邸,却有着太多与他们相关的旧物,旧事,旧梦。
  “主子,要进去吗?”郑二宝看他不动,大着胆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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