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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寝阁内,弥漫着淡淡的离别伤心气氛。
  可惜再伤感、再舍不得,最终还是要分别的。
  长孙曦陪着太子妃净了面,又说了几句,等她平复情绪,便出门去找傅祯准备走了。临行之前,主动开口道:“表姐,把舅母送得那支参给我包上罢?我带回去炖汤喝。”
  傅祯看了她一眼。
  哪有主动找人要东西的道理?也太落得下脸面了。
  长孙曦却有自己的想法。
  汾国长公主送给自己的人参,是好是坏,还真的很难说。若是留在东宫,万一被太子妃吃掉怎么办?反正自己是不吃的,回司乐司可以找个机会扔掉。
  太子妃根本就没有多想,吩咐栀香,“快去包好,把我收着的百年老参也包两支,再包几两燕窝,别的看着合适也一起带上。”像是恨不得把私房都搬空。
  傅祯看在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艳羡。
  ----不为东西,只为真情。
  如此大包小包,又被太子妃亲自送到东宫门口,长孙曦才上了马车。刚到新进女史的院子里,还没下车,就听见外面女史们议论纷纷,“快看,快看!那位又回来了。”
  “听说,去东宫住了大半个月呢。”
  “这么说,汾国长公主和太子妃还是疼她的。不然的话,何以住了这么久?何以还要傅司乐亲自去接?只怕很快就要高升了。”
  “会不会封个掌乐当当?再不然,直接做正七品的典乐?”
  “哎……,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等到傅祯和长孙曦下了马车,女史们纷纷一窝蜂的散了,各自回了屋子。长孙曦提着包袱,跟在傅祯后面进了屋子,然后关上门,耳根子总算清净。
  傅祯欠身道:“之前的事对不住了。”
  长孙曦淡淡一笑,“傅司乐不必多礼,都已过去。”她和昭怀太子一起迷晕自己,这事儿不是不想追究,而是追究不起。
  难道自己还能像太子妃一样,扇傅祯一巴掌啊?深宫之中,危机重重,与其去跟傅祯怄气,还不如尽量和她保持利益一致,兴许还能帮帮自己。说起来,她这种脾气也好把握,只要和昭怀太子一个方向就对了。
  不论如何,在没翻脸之前还算是“盟友”,比楚王那种阴险毒辣的要强一百倍。
  傅祯也在打量着她,目光微闪。
  如此平静?仿佛……,才过了短短几天,长孙曦身上就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变得淡定从容起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跟胡搅蛮缠的小丫头打交道。
  因而微笑道:“今日你先休息一晚,明早去南宫嬷嬷哪里报个道,销了假。后面没剩下几天时间了,好生把该学的规矩学一学。其他倒不着急,回头你就到我身边任职便是,不懂的,我再细细教你。”
  一副知心大姐姐的体贴模样。
  长孙曦浅笑,“是,有劳傅司乐费心。”
  傅祯并不是话多的人,交待了几句,便推说有事先走了。
  长孙曦关了门,躺在床上。回想起这些天的惊涛骇浪经历,兜了一圈,又兜回来,不由有几分感叹唏嘘,顺便环顾了屋里一圈儿。
  这是一间双人合住的房间布置,前面用屏风隔出一块地方,算是小小的客厅。摆放着黑漆高几,桌上放着瓜果、松子,和两把椅子。而屏风后面,一左一右两个单人床铺,床单、褥子以及上面的摆设,都是一样的。
  ----想来是女史屋子的标配。
  眼下没了阮六儿,一个人独处还有点空荡荡的呢。
  不过说起来,阮六儿现在到底怎样了?这事儿本来可以让太子妃打听,但是因为说自己失忆了,也没好问。眼下心里有些担心,又暂时找不到人打听,只好胡乱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去找南宫嬷嬷销完了假,方才避开人,问道:“我看别的女史都是两人一个屋子,和我同住的女史哪儿去了?”
  因为对外说得了失魂症,自然“不记得”以前的事。
  南宫嬷嬷吃不准她是真的失魂症,还是假的。
  但如今的长孙曦,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教训干涉的了。惊动了两位尚宫不说,还惊动了周进德的大徒弟过去,只怕要出大事!不管是哪位龙子凤孙要对付她,或者是哪位娘娘看她不顺眼,都不便掺和进去。
  若是牵扯到了皇上,那……,更是赶紧抽身的好!
  幸亏自己马上就要出宫了。
  因而一句也没多问,一个眼神也没有怀疑,照实回道:“住在你屋子里的阮女史,被贵妃娘娘要走了,一直没有回来。”
  一直都没有回来?也就是说,阮六儿并没有被楚王灭口,而是还活着!
  长孙曦蹙眉,这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然而更大的麻烦正在逼近!
  “长孙女史。”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跑来,顾不上给南宫嬷嬷行礼,先急急道:“贵妃娘娘宫里的花奴姐姐来了,亲自传你,说是贵妃娘娘等着要问你话呢。”
  ☆、第24章 面圣
  南宫嬷嬷闻言脸色微白。
  要知道,霍贵妃在后宫之中专宠多年。白皇后又死了,皇贵妃不管事,她就是实际上的六宫之主。平时的张狂跋扈不用多说,若不然,楚王一个养子怎会那么轻狂?按理说,她要传长孙曦叫个小宫女就好,何以用得上心腹花奴?只怕麻烦不小。
  长孙曦倒是面色平静,微笑道:“好,这就去。”然后拉着南宫嬷嬷,在她耳边飞快的说了几句,细细交待,方才跟着小宫女一道出去。
  南宫嬷嬷轻轻点头,没做声。
  长孙曦知道自己要赴“鸿门宴”,又没有办法拒绝,便想尽量拖延时间。因而出门下台阶的时候,故意“哎哟”一声,然后蹲下身捂着脚踝,“咝,疼……,我的脚崴了。”
  花奴看了她一眼,问都不问,便招手叫了一辆肩舆过来。两名宫女上前搀扶她,“长孙女史,赶紧上肩舆坐着罢。”
  长孙曦真没办法了。
  看她们的架势,就算自己立马晕倒过去,也要把人抬走。只能一瘸一拐的上了肩舆,被小太监们抬起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南宫嬷嬷一眼,希望她能快点儿。
  然而出了女史院子的大门,才发觉周围的情况有点不对。
  ----明显被戒严了。
  什么意思?霍贵妃这是故意让人守着,不准南宫嬷嬷去报信?那要怎么办?傅祯会知道这边的情况吗?昭怀太子和太子妃又是否另有安排?
  长孙曦坐在高高的肩舆上,心中纷乱如麻。
  花奴面色平静的在前面领着路,一路走,一路绕,进了十几道大大小小的门,又有好几次腰牌检查,最终到了霍贵妃的居所之处。
  玉粹宫的大殿高而空阔,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高高的房梁上描绘着五彩斑斓的鸾鸟云纹图样,彰显着此处主人的身份尊贵。深宫重重锁玉帘,绡纱层层遮花容,一路进去,映入眼帘的,都是花团锦簇的气象。
  最后,肩舆停在一挂淡紫色的水晶珠帘外,长孙曦被人搀扶下来。
  花奴回禀道:“贵妃娘娘,长孙女史带到。”
  珠帘后,紫檀木的雨过天晴纱屏风后面,传出一记曼妙女声,“进来罢。”那声音慵懒而绵软,让人听了,不自禁的跟着心情柔软愉悦。
  可是长孙曦心里清楚,霍贵妃……,绝对不是一个温柔良善的女人。
  入内行了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霍贵妃浅浅笑道:“抬起头来,让本宫仔细瞧一瞧。”
  宫中规矩,奴才是不可以直视主子的。
  长孙曦缓缓抬起头,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眼帘,没有贸贸然的去打量霍贵妃。只有眼角余光,扫到半截绛红色的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层层叠叠,外面还罩了同色绡纱,看起来雍容华美非凡。
  紧接着,忽地心头一惊!
  在霍贵妃的旁边,竟然看到半截明紫色的团龙密纹男子长袍,……是楚王!他也在玉粹宫?难道自己之前小看他了,-----惊动了两位尚宫大人,把自己弄回来,也是他的手笔?心中一片猜疑不定。
  而此刻,霍贵妃眼中也露出几分吃惊之色。
  不是惊吓,而是惊艳。
  在下面大殿中央站着的年轻少女,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袭寻常的绿衣白裙女史宫装,却让她穿出了清水出芙蓉的气韵。只见她眉目如画、云鬓若裁,一张精致完美的脸蛋儿好似莲瓣,娇小、柔嫩,让人不自禁心生怜惜。
  自己同为女子都是这般感受,何况男人?
  霍贵妃侧脸看向养子,勾起嘴角,“这位……,才是你想要弄到手的吧?”早就觉得阮六儿不对劲,那点姿色,哪里会被常年混在花丛中养子看上?哼,他还生怕自己知道,一碗哑药给阮六儿封了嘴。
  “母妃真是慧眼如炬。”殷少昊长身玉立的站在养母身边,头戴赤金冠,身穿明紫色团龙长袍,因为面目清俊无可挑剔,嘴角又含笑,所以颇为赏心悦目。即便此刻在赔罪,弯腰欠身的,也是一派施施然的风采。
  “说吧。”霍贵妃一声冷哼,“到底玩什么花样呢?”
  “也没什么。”殷少昊低了头,陪笑道:“就是见她长得别人好一些,想收在身边,可又听说是太子妃的表妹,不敢贸贸然行事。所以先找了阮六儿,想着……,先把阮六儿给睡一睡,回头好帮着递个东西、传个话儿。”
  “出息!”霍贵妃啐了一口,“太子妃的表妹你就不敢下手了?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折腾半天,肥肉还是没有落到手。”
  “儿子过于谨慎了。”殷少昊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表情毫不作伪,甚至还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偏生那阮六儿痴心妄想的,非要儿子封她做夫人,儿子恼了,又怕她把事情给捅出去,所以就……,让人给她灌了哑药。”
  长孙曦在下面听他胡说八道,不由眉头微蹙。
  楚王这是摆明了,知道自己不敢说出真相,至少不敢当着霍贵妃说!怎么说?难道告诉霍贵妃什么密道,什么汾国长公主的阴谋?除非自己真的嫌命太长了。
  不过又是奇怪,他们母子当着自己说这些,是不是也太不避嫌了?难道就不怕自己说出去?莫非……,霍贵妃已经张狂到可以直接传女史,随便打死的地步?!手拽成拳,掌心里微微生出一层冷汗。
  ----霍贵妃和楚王简直无法无天!
  心中默念,东宫那边动作可要快一点儿,别等着给自己收尸了。
  “长孙女史。”霍贵妃忽地打住了和楚王的话头,看向她,嘴角含笑的道:“楚王看上了你,那是你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既然你是太子妃的表妹,本宫也不委屈你,就让楚王封你做个夫人。”她意味深长的问:“你意下如何?”
  夫人?!长孙曦闻言一惊,不由抬眸。
  正正对上霍贵妃幸灾乐祸的眼神,和楚王嘴角微翘的暧昧笑意,心思一转,很快明白过来。难怪他们说话毫不避讳,这是打定主意让自己“答应做楚王的夫人”,然后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饭,一切水到渠成。
  到时候自己失了名节,除了跟他,便只有一死了。
  “怎么?”霍贵妃笑问:“你不愿意?难道楚王还配不上你?”
  “愿不愿意的,妾身不敢说。”长孙曦回道:“妾身是汾国长公主府养大的,舅母和舅舅便是妾身的双亲,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听长辈们的决定。”一则借汾国长公主压一压,二则尽量拖延时间,希望赶得上东宫的人过来救场。
  霍贵妃“哧”的一笑,“你可还真会认亲戚啊。”
  殷少昊也笑,“本王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的目光清澈凛冽,好似能够洞悉一切,“告诉你,太子殿下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但凡和本王有关的女人,他都不会出面相救的。”嘴角微翘,“谁让本王名声不太好呢。”
  长孙曦目光闪烁,复又垂下眼帘。
  虽然面色平静,却不自禁的相信了几分。
  的确,昭怀太子并不方便直接出面。像上次在东宫的时候,昭怀太子不是说过,不想闹出和楚王争女人的传闻吗?至于傅祯,她一个司乐如何能跟霍贵妃对抗?太子妃虽然可以能捞自己出去,但……,只怕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殷少昊转身便道:“母妃,儿子带她到后面说说话。”
  说话?是“坦诚相对”的说话吧?长孙曦的心弦提了起来。
  不说楚王真的把自己怎么着,便是没有,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哪里还说得清楚?虽然自己不会为了清白去自杀,但是没了清白,----与其落在楚王手里受尽折磨而死,也就只剩下自杀这个选择了。
  “行啊。”霍贵妃轻轻笑着,“去罢,屋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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