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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谢锦言道:“放手你又走了。”眼前的人这个高的个子,生起气来,却跟个孩子赌气似得。
  萧慎不虞的心情忽然消散了,她还是穿着宽松地夏衫,他却没有什么异样的想法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着他,深怕他走了。
  ☆、第20章 留下
  最后皇帝还是留了下来。宫女们把外间的灯点亮,谢锦言拉着萧慎,把今天自己喝过的花果茶奉上,和和气气地和萧慎说话。
  坐榻中间放置着方形案几,两人各坐一边。
  萧慎对茶点毫无兴趣,目光一直游移在谢锦言周身,直把她看得不自在极了。她端正了坐姿,捧了一杯茶到他面前,“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言行举止都透着古怪。
  “锦言看得出我心情不佳,倒是难得。”萧慎笑道,“以往你可都是自顾自说自个的。”
  不仅如此,还总让他与她玩“下棋”之类的小游戏。这些云嬷嬷和红绣她们都不爱陪着她胡闹,他能耐着性子和她消磨一下午的辰光。要不是后来他有一阵子没来,她还想让他一块踢毽子……想到这里,谢锦言既觉得不好意思,又感念他一份心意。虽想不起从前,但他们应当是感情不错的表兄妹吧。
  “锦言是不是有事瞒着朕?”萧慎忽然说道。
  每当他自称朕的时候,语气就有些凉凉的。谢锦言把这个念头在脑中一转,顷刻间就想明白了。她大方一笑,“我自醒了后,头脑也清明了。只是未好得完全,脑子一片空白的记不起来任何事。本来见了你就想说的,谁叫你刚才乱发脾气。”
  云嬷嬷站在旁边,人都快晕厥过去。这事皇上一旦知道,还瞒得过谁去?虽说时日久了总会被察觉,但也不该这么一口说了,怎么也得仔细琢磨个委婉的说辞。
  不过云嬷嬷很快就知道了,她家姑娘今天给她的惊吓还不止这些。
  皇上听了谢锦言的坦白,神色间倒是一松,还关切地问她:“还闹头疼吗?”
  “不疼了。”谢锦言摇摇头,昨个夜里她就睡得很安稳。
  萧慎见状放下心来,“那就好。”
  察觉到萧慎的变化,谢锦言暗暗松了口气。这个自打她有记忆起就对她很好的人,她可一点也不想见到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谢锦言仔细看他的脸色,却看出了不对。他眼下透着青,像是没夜里没睡好似得。不该继续拉着他说话了,谢锦言试探道:“天不早了,阿慎不回恒华殿吗?”
  一时间,云嬷嬷是真怕皇上又甩袖走了!好在皇帝这会儿的心情似乎不错,听到这类逐客的话并没有动怒,反而淡淡地笑道:“锦言不是说要把你的床让给我吗?今个我就睡这了。”气一消,他的理智便回来了。他特意等到太后服软,从慈安宫出来,到了福云殿。一步步花了不少心思,不说明日传遍宫闱,那些个女人只会把矛头指向太后,就算日后他专心宠着她,太后授意也是一个绝好的借口。
  如果今晚折回去,岂不是半途而废?天知道他早就不耐烦去和那群女人虚与委蛇了。
  这的确是她情急之下说的,谢锦言面露为难之色,萧慎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扬声喊道:“金福。”
  金福公公领会,指挥一帮子人伺候萧慎梳洗去了。
  谢锦言苦着脸对云嬷嬷说道:“嬷嬷帮我另寻间宫室吧。”
  云嬷嬷的脸色比她更难看,“我的主子!你怎么能轻易就把病愈的事情和皇上说了呢?”
  “嬷嬷以为我不说,他就不知道吗?我觉得他已经看出来了。就像嬷嬷和红绣不也一下子就发现不对劲了吗?”谢锦言理了理垂在胸前的一束头发,耽搁到这么晚,她也有些累了。
  “既是如此主子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坦白。先不说这福云殿新来那些小宫女面生得紧,就是皇上带来的那些人,也摸不着是什么来头。”云嬷嬷想得细,边示意香巧打水来伺候谢锦言洗脸,边念叨。
  “你不总是说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吗?让我再学着以前的神态,也学不像呀。”谢锦言笑道。瞧她的堂姐,这两天老爱往福云殿跑,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又何至于此呢?与其在这玉华宫落寞无闻,还不如走出去,不然人们只会有谢才人是淑妃的妹妹这样一个寡淡的印象。
  如果宫中真有云嬷嬷说的那般危险。没人记得她,默默消失了不是更容易。
  一直偏安一隅,先前还可以说是遮丑,现今她好了,不一样风平浪静。谢锦言隐隐有种感觉,这些都是有人刻意为之,不愿她示于人前。
  “主子以后要慎言才是。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了。让红绣她们给你擦了脸歇息去吧。”云嬷嬷对着谢锦言生不气来,这个傻姑娘干干净净,不知人心险恶。即使被人察觉了什么,眼下没露出什么风。皇上要临幸她,被她没头没脑的跑出帐外。云嬷嬷可是窥见了皇上的脸是有多黑,后来竟三两下又消了火,肯坐下来喝茶了,这都代表皇上看重,她又在这么多人面前单独向皇上说了,不得不让外人多想。
  “嬷嬷,红绣去开了箱笼,寻咱们给皇上预备的衣裳了。”碧绮在旁边插嘴道。
  “还是这丫头心细,老婆子一时倒忘了。”云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们这还有给阿慎做的衣裳?”谢锦言奇怪地问。
  不止她们宫,哪个嫔妃不预备着,有心思灵巧的,还是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缝的。云嬷嬷想,以后等谢锦言手艺好了,也得让她亲手做做。
  正说着,红绣掀开帘子从内室出来,可能是刚才紧张,她脸上的红霞还没退,行走间小心翼翼迈着碎步,倒挺好看的。她走到谢锦言跟前,福了个身,笑道:“皇上唤才人进去,伺候他更衣。”
  “主子快进去吧。”云嬷嬷亲手接过巾子给谢锦言擦了脸和手,也来不及重新梳头上面脂了,“另寻宫室的话别再说了,回您自个屋里好好歇着。”
  阿慎还在里面呢,谢锦言摇摇头,说道:“同床共枕不是夫妻间才可以的吗?我怎么能和阿慎睡一块呢?”
  “您和皇上就是夫妻,别说小孩子话了,快进去吧。”进宫不就是为了生小皇子,怎能还要分房而睡。云嬷嬷只当她胡闹,没当回事的敷衍。
  “我和阿慎不是还没有成婚吗?”谢锦言疑惑,又有些忸怩地问,“难道行过礼……是我忘了?”她脑子里有两个念头在打架似的:一个说进宫为妃应守本分,好好伺候皇上;另一个却说,这是不对的,不应该如此。
  能和皇上大婚的,只有皇后。能正经和皇上称作夫妻的,也只有皇后。云嬷嬷的笑容淡了下来,“说您好了,又时不时的犯傻。皇上是您的夫婿,这是错不了的。”
  ☆、第21章 有缘
  清晨的阳光穿过薄薄的绿窗纱,照射进来的光线变得柔和,再透过重重垂下的帷幕,一点也干扰不到床上酣睡之人的休息。
  谢锦言翻身换了个睡姿,手臂无意识地搭上身边的锦被。被子是湖州进贡的蚕丝做的,轻薄柔软仿佛人的肌肤一样。她的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触感绝佳,只是……好像有点硬?谢锦言颦眉又摸了摸,奇怪,被子怎么变得这么硬实了?
  直到她的小手被人一把抓住,她吓了一跳霍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摸的哪是什么被子,分明是身边睡着的人的胸膛。
  “好梦正酣,却梦见有只小猪在身上乱爬,这只小猪原来不是别人,是我家锦言。”
  低低地笑声从头顶传来,谢锦言窘得面染胭脂色。她的手还盖在他的胸口,随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微微起伏。用力往回缩,却被拽得紧紧的,哪收得回来?她轻声说:“放……放开我。”
  这幅姿态明显取悦了萧慎,他把莹白的小手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留了个浅浅的牙印才松开手,然后撑起身子半坐起来。
  被子随着他的动作而滑落到腿上,谢锦言还来不及抗议他咬人,顿时被近在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男人昨晚的里衣是她给换上的,松松垮垮的本就没系牢靠,经过一夜,衣衫早就敞开了。从脖颈到腰间一览无遗。皇帝从小养尊处优,却要学习骑射,身上的肤色不像谢锦言那般白而无力,而是带有一种诱人的蜜色。
  唔……此情此景,谢锦言觉得脸色更热了。她紧紧闭上眼,把被子罩过头顶,不敢再看了。
  “别闷着了。”萧慎去掀被子。
  “你先穿好衣服再说。”从被子中挣脱开来,谢锦言还是不肯睁开眼。
  “朕还没说什么,你倒不好意思看了,瞧这小脸红得。”萧慎抬起她的脸挪揄,语气里满含笑意。他好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刚醒来又可以调戏这可爱的小东西,真是个美好的早晨。
  是啊,反正是他露着,她还扭捏什么。谢锦言突生一股勇气,又觉得看看没什么大不了了。她坐了起来,和他面对面,双眼亮晶晶的,“我可以摸摸吗?”
  刚才看一眼都不好意思,现在却嚷嚷着要碰。女子皆这么多变?萧慎仰面躺了回去,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谢锦言摩拳擦掌,却意图不纯,去挠他的咯吱窝,笑嘻嘻地道:“痒不痒?怕不怕?”
  萧慎自若地笑着,不为所动。
  “竟然不怕痒。”谢锦言惊奇,尤不死心,手往下滑要去碰他精瘦的腰。
  这下萧慎却没让她胡闹了,腰被她柔软的小手一碰,他可不敢保证会像昨夜一样放过她。
  他把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满足地喟叹:“锦言,一直这样多好。”
  脸贴着他的胸膛,心跳声咚咚咚的,感觉无比的亲昵。谢锦言还是不习惯,不自觉要往后挪,嘴里嘟囔:“只要阿慎待我好,我也会待阿慎好的。”
  “我知道了。”萧慎轻笑,这话说的,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丫头。
  结果两人都比平日里起迟了,所幸今日不用上朝,不然金福公公又要冒冷汗了。
  穿戴好已是辰正(八点)。热气腾腾的朝食一端上来,萧慎也觉得腹中□□,昨天他就没正经吃上东西。此时心情愉悦,不由胃口大开,用了三碗粥,小点心也吃得七七八八。
  虽然不用上朝,但政事是不等人的。用完饭,不能再耽搁下去,他整了整衣冠便要走了。
  “阿慎等等,把这个拿走。”谢锦言从盒中取出一物,递给他。
  是一个扣合如意堆绣荷包,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谢锦言闲暇时做的,后来送给了他。那日他前来看她不慎遗失,没想到是被她捡了回去。
  大约谢锦言也猜到他夜里又偷偷来过,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他笑了笑,重新给他戴上。
  “以后这些不用做了,喜欢什么花样让绣娘去做。”萧慎言语温和。一走到众人的视线内,他便气质突变,像是个谦谦君子。
  谢锦言点了点头,“今日我想找胡太医来瞧瞧。”
  “前些日子每每见了你,总嫌弃药味苦。现在不怕了?”萧慎取笑她。
  谢锦言郑重地说:“良药苦利于病嘛。”缺了记忆让她与周围的事物格格不入,这滋味并不好受,“我觉得自己在挂念很重要的人,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想找回记忆。”
  挂念什么人……萧慎勾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自进了宫就没见过父母,是惦记他们了吧。”
  谢锦言想想也是,除了爹娘,她还能惦念什么人呢?“也不知道爹娘如何了。”
  皇后和四夫人是有资格召命妇入宫的,但很显然谢锦言不能这么做。上次太后摆宴,谢二夫人偏巧病了,谢韬倒是想见女儿一面,却被谢太后拦了。
  “朕下诏让他们进宫便是。”萧慎干脆地说。
  皇上这不是专门和太后过不去嘛。金福公公腆着脸小心翼翼地道:“小的听说谢二夫人身体不适,已有好些时日了,怕是不能应召入宫。”
  “病了?怎么也没人和我说声。”谢锦言问道。想起慈爱的谢二夫人,她心里泛起愧疚,光顾着自个,竟没有想想至亲,是她的不是。
  “小的所知不多,大概就是偶然风寒之类的小病。如果严重的话,谢大人估摸着就要来请御医了。”金福公公说道。
  “你别急。”萧慎很好说话的样子,“现下朕脱不开身,等过些日子得了空,陪你回趟娘家住上几日也可。”
  “好。”谢锦言颔首。
  云嬷嬷在旁喜不自胜,让妃嫔归家省亲是有先例可循的,且不在少数。但能让皇上陪同的,那就很罕见了。皇上金口一开,自然不是说笑。这可是一份大大的体面。她甚至没注意到谢锦言送萧慎出门之后,紧锁眉头若有所思的神情,兴冲冲要给她家主子上课了。
  “我朝国号为“齐”,传自今日,已是第四代。当朝皇帝年号明光,现在是明光十二年。”云嬷嬷先挑紧要的说了。
  “那阿慎岂不是明光帝?”谢锦言说。
  “正是。不过平日没人那么叫的。”云嬷嬷不在这上多说,有些话不说她一个嬷嬷能议论的。“宫里头是讲规矩的地方。别的主子记不住也就罢了,但尊卑有别需时时谨记。”
  云嬷嬷又大略说了下宫中等级。
  谢锦言听得眉头紧皱,心里不太痛快地喃喃:“原来我只是嫔妃之一。”先前她说什么夫妻之语,让外人听了,怕会贻笑大方。
  云嬷嬷神秘地笑了笑,“您不要气馁,皇上定了母以子贵,谁入主中宫还未下定论呢。”
  “……照嬷嬷所说,谢家后位的人选本不是我。”谢锦言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她望了望门外,天方晴好,彩蝶翩飞。宫墙内的女子恰如含苞未放的花骨头,一个个鲜活得紧,却偏偏因为一个男人暗流汹涌,而这个男人还是她亲近之人。
  “眼前的情势对主子也不是全然无利。皇后毕竟是为皇上所选,总要看他的意思。”云嬷嬷宽慰道。她想起旧主——当年风光旖旎的丽美人。一朝得宠被封为四妃之一,但先皇去了之后,如今的太后不仅贬了其位份,还命她随先皇守灵,年纪轻轻人就熬没了。
  就是云嬷嬷自己,初出宫墙,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也过了一段潦倒的日子,别人知道她是丽太妃宫中的女官,皆不敢留她。还是当年的谢二夫人不知道从哪听闻她规矩好,把她请了去。刚开始云嬷嬷心里是怀了恶意的,谢二夫人是商家女,在世家圈子里,被人看清了是家常便饭。向她推荐云嬷嬷的人,怕是没安好心。
  这个一心为女的女子,后来听了她的出身,却因为见她女儿教得好,诚心以待留她个庇护之所。云嬷嬷心里不得不感念谢二夫人,锦言又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要一心一意为她打算。
  既有前车之鉴,宠妃再得宠,实质说起了比照的还是普通人家的妾,只有正妻方能笑道最后。
  皇上不是昏君,看样子对锦言也有情。只要不行差踏错,做了皇后,不愁地位不稳固。
  “阿慎待我极好,如我真像嬷嬷说的那般,把他当成个物件似得步步算计,心下难安。”谢锦言轻声说。
  云嬷嬷沉默一阵,笑道:“我总算知道皇上为何对主子格外不同,恐怕正是因为你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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