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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妖 第35节

  他旋身而上,从上空以威压震慑,胡公子将将入道,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在场的百姓立刻退至远处,不敢上前。
  谢屿川没察觉到对方的威压,只是对付他那灵力化作的回旋弯刃有些吃力,五招之内,谢屿川必定要输。
  一刀,谢屿川侧身躲过。
  再回转,他跳上了一旁的方桌。
  第三式,谢屿川长剑的剑意发出嗡嗡之声,已是提醒他的灵力将要枯竭。
  眼看殷槐就要将谢屿川的剑夺过去,宁玉情急之下跑到了洛银身边,连忙道:“未来师父,你还不动手?师兄的剑都快被对方收了!”
  洛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眉心轻蹙:“不急。”
  谢屿川在收着打,洛银看得出来,他好像就在等那一刻。
  殷槐出到了第五招,他左手手指顶在了谢屿川的心口,将他推出数丈,右手成虎爪收了他的剑。
  长剑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被殷槐抓住,就在此时,那长剑忽而转了方向,剑意与谢屿川的灵力呼应,咻地一声要刺穿殷槐的胸膛。殷槐万没想到谢屿川竟然还留了一手,这一招他躲闪仓促,收回手臂避开了剑锋,可右臂胳膊上还是被割开了一寸长的小伤口。
  钉——
  长剑打入了殷槐身后的墙壁,骤然裂出蛛网似的裂缝。
  谢屿川捂着心口起身,宁玉没忍住哈哈笑道:“师兄打得不错啊!”
  归月境与识智境之间隔了两个大境界,照理来说殷槐闭着眼睛也能把谢屿川活活打死,却没想到伤敌一千,自己也被敌所伤。
  “殷槐!”胡公子明显不高兴了:“杀了这小子!”
  殷槐也知自己轻敌丢了脸,面色一冷,抽出了腰间弯刀,洛银知道谢屿川扛不住这一下,她张口吐出轻柔的声音:“屿川,回来吧。”
  便是这一声,悬飞于半空的殷槐忽而觉得泰山压顶,嘭地一声坠在了地上,四肢黏着潮湿的青石板动弹不得,就连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
  他瞳孔剧震,脸色青白,立刻察觉出这是上位者的威压,强大到令人心悸、恐惧。
  谢屿川擦去嘴角的血,路过殷槐身边时瞥了一眼他的右手,像是没注意般踩了过去,殷槐顿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谢屿川回到了洛银身边,有些体力不支地靠着她,额头重重地压在她的肩膀上,闷着声音有些委屈道:“好疼啊,姐姐。”
  洛银听不得他软着声音委屈地说话,双手捧起他的脸,拇指擦去他眼角蹭上的灰尘,浅浅一笑,鼓励他道:“屿川打得很好。”
  今日之事,全是胡家人仗势欺人,却没想到踢了铁板。
  胡公子见殷槐都趴在地上不得动弹,早一步被一行人护着离开,乱糟糟的场合就剩下两个胡家的人,一个家仆哀嚎,一个殷槐忍痛。
  殷槐看不见是谁出手,可再被这股威压压着,他的道行也怕是要废了,再好面子,他也不能成为一个废人。
  殷槐顿时开口:“还请高人手下留情!”
  洛银没打算真要了对方的命,但也要搓一搓殷槐的锐气,等到殷槐第三次请求时,洛银才卸去只针对殷槐的威压。
  她对着裂开的墙面张手,长剑稳稳地落在手心,洛银将剑还给谢屿川,这便要离开。
  戏台上的青衣不知何时下来,脸上的妆还未卸,哭花了脸。
  她躲着人群走到了洛银与谢屿川的面前,浑身颤抖,好心提醒:“姑娘与公子还是快快离开洛河吧,别坐船,走陆路,你们今日得罪了胡家,再留下去必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青衣也是可怜人,只因长得漂亮便被胡公子看上,一旦看完戏便要去台后调戏她一番,她苦不堪言。今日胡公子吃了亏,她心里爽快,这才多嘴一提,不怕胡家的家仆将此话带回去给胡公子听。
  宁玉笑说:“多谢姑娘提醒,但我师父无惧胡家。”
  洛银与谢屿川同时朝他瞪去,宁玉低声改口:“未来师父、未来……”
  第37章 三十七 谢屿川:我会陪着你的。
  一场戏散, 胡公子落荒而逃,却绝不会善罢甘休。
  胡家不在琴香镇,而是镇子后方的碧水城中, 城与镇离得很近, 马车行驶也只需半日, 胡公子夜里赶回家中, 第一时间叫来了大夫。
  胡老爷与夫人听说他受了伤,火急火燎地跑去院中去看。
  胡夫人瞧见胡公子手背上一道深深的伤口, 眼睛顿时就红了,慌忙地抓着胡公子的袖摆问:“治岩!谁将你伤成这样的?天呐,好深的伤口,一定很疼吧……”
  胡老爷见状, 对将胡治岩送回来的家仆们一通打骂,怒斥他们为何没有将胡治岩护好,瞧见人群中少了一个人, 便问:“殷槐呢?!说好了他绝不能离开治岩的身边, 他人呢?!”
  家仆被胡老爷踹倒了一片,众人还没回话, 胡治岩便怒气冲冲道:“爹, 你就别说那个殷槐了,平日里还以为他有多厉害,今日连个臭小子都对付不了,被人家打跪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就他这样的, 还能一年要了咱家那么多银钱去!”
  “不应当啊,殷槐是我特地从安州仙派请来的高手,他在安州仙派曾带领多人前往重明探洞,杀妖第二, 险些超过了烈州仙派。在烈州境内,无人会与咱们胡家为难,加之殷槐伴你左右,又怎会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胡老爷才说完,胡夫人便道:“必是那殷槐没多大的本事,只会自夸!之前没见他出过手,现下总算看清了,他也没多大能耐,护不住我儿!”
  胡治岩也道:“就是如此!那伤我的小子看样子不超过十八,殷槐都大他一轮了,竟也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胡家因为胡治岩受伤之事,已是对殷槐颇为不满,当夜殷槐回到胡家后,受到了不少冷眼,次日一早胡老爷还特定请他去书房问话。
  殷槐将事情简单交代了一番,胡老爷便让他退下了。
  胡治岩再混账也是他的儿子,还是胡家三代单传的独子,烈州胡家虽不是修道世家,可就连烈州仙派的人看见了也要礼让三分,毕竟他管了一条洛河的所有商货船只,富可敌国。
  胡老爷想的是殷槐不行,他便再找旁人,他有的是钱,请得起道行高的修道士,断不能让胡治岩在自家地盘被旁人欺负了去。
  青衣提醒洛银,胡少爷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他们在众人面前让胡少爷难堪,胡少爷必定会再找个时机百般奉还。
  洛银本就不惧怕胡治岩,知道胡治岩也算是她的后代后,只觉得心里膈应,她更没打算留在琴香镇等着胡治岩养好了伤,带够了打手再来。
  来到烈州洛河,洛银是打算去综山给她爹娘上一炷香的。
  综山在碧水城外二十里,说是山,其实也不多高,从山脚沿着小路往上走,至多一个半时辰便能走到山巅了。
  综山是当年洛家买下的山,山上中满了综中茶,据说是因为她的高祖母爱喝,高祖父便将综中茶种在了高祖母的陵墓旁,后来那茶树根生根,越长越多,反而让综山多了一丝别样风光。
  洛银的祖父去世后,每年她母亲都会带她上综山祭拜,那里是洛家祖上的坟冢,一直请专人打理,修葺山路、除草,供香。
  即便洛银对她爹娘没太深的感情,记忆中也翻不出多温馨的画面来,可毕竟他们是洛银至亲之人,几百年过去,她该将这柱香点燃、跪拜。
  前往综山的小路绕着田野,马车无法通过,洛银便让宁玉在原地看着马车,她与谢屿川同行。
  宁玉乐得自在,靠在马车头前一双眼望向洛银,直到她的身影彻底不见,这才于心中好奇。
  好奇她究竟是谁?
  虽叫了多日的‘未来师父’,他却从不知洛银的名讳。
  洛银远远地便能看见综山上一片枯黄,那是秋末冬初的衰败颜色,寒风顺着田野尽头迎面吹来,凉意无孔不入。
  谢屿川将自己的披风也盖在了洛银的身上,他身量高,披风一压下,从头到尾将洛银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她抬头看向谢屿川:“你不冷吗?”
  谢屿川的手伸入披风里牵住了她的手,他捏了捏洛银的手指道:“你看,我的手很热。”
  洛银无奈:“我有真气护体,不觉冷热,你还是穿上吧,免得病了。”
  谢屿川摇头,就是不肯:“我觉得你冷。”
  洛银神色略讶,失声一笑也由着他了。
  她是挺冷的,不是因为寒风刺骨,而是因为记起了她上一次来洛河这边,是她师父带着她归来过中秋,结果她爹与友人在外赏月作画,她娘还奔波于生意场上不得归来。
  那一年的中秋,师父陪她在院中坐到了半夜。
  洛银一路沉默,突然觉得心头涌上了些许酸涩,回想过去,她像是足下生了千斤石,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屿川。”太安静了,洛银想找人说话。
  谢屿川嗯了声,低头看她。
  洛银的长发罩在披风的帽子里,帽檐翻飞,她的发丝也随之飞舞,偶尔一两根扫过眼睫。
  她问:“若你至亲之人待你不好,你会如何待他们?”
  谢屿川抿了抿嘴,道:“我的至亲之人是你,你对我很好。”
  洛银看他:“若我待你不好呢?”
  “能有多坏?”谢屿川问。
  洛银道:“冷漠,不在意,总会叫你失望,不管你高不高兴,只管你是否能成才,或许对你的每一个笑都不是发自真心。”
  谢屿川在她说出每一个‘不好’的瞬间,脸色都白了一分,他沉默了许久,才认真道:“只要你不丢下我就好。”
  “只要不丢下你就好了?你就没有憎怨?”洛银问他。
  谢屿川道:“那我肯定会很难过,但我依旧喜欢你。”
  洛银撇嘴,心想小狗的世界还真是单纯,只认定一个主人,可人不是小狗……
  “我不喜欢他们。”洛银指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综山道:“我对他们有憎怨,每每团聚的次日,我都会更加烦躁,可笑的是往往过不了多久,我就开始期待下一次团聚之日。”
  谢屿川知道她说的他们,是她的爹娘。
  “当我知道我们一家的相处绝不属于正常后,我便想着从此以后就在鸿山待着,修炼、成仙,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洛银抿嘴:“我连天劫将至也没写过一封信回去。”
  “可人的感情很多变,许是因为他们死了,那些憎怨也都跟着一起消失,他们不是死在我的眼前,所以我没有悲痛,可仍有些失落,就像是曾经很重要的东西没来得及抓住,回身一看,早就丢了。”洛银道:“今日我来,便是与他们作别,也许见过了之后我也能将那一口气释然了。”
  人都死去几百年了,这世间若有投胎转世,他们恐怕也早就经历了十多辈子,唯有一觉醒来的洛银还记着过去的那些事,那些如今看来……不算多重要的小事。
  “我会陪着你的。”谢屿川牵着她的手收紧:“我陪着你,你就不要难过了。”
  洛银低笑:“真乖。”
  “综山上有许多综中茶树,到了冬季便会变红,叶子还很好看,也算是一道火红风景,咱们就当是去玩儿的。”洛银说完,深吸一口气,心情松快了许多。
  二人走到了综山脚下,望着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可见偶尔有人通行的痕迹。
  多年过去,综山上的杂草已经超过了人高,许久不曾有人打理。
  洛银带着谢屿川往山上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心下沉了一分,当年长满综山的综中茶眼下一棵不留,山上几十个洛家先祖的陵墓方亭或石碑也不曾见到。
  如今洛河最大的船商虽是胡家,可这毕竟是于洛家基础而生的,即便胡家的后辈都改回了胡姓,不愿算作洛家的后代,单念洛银爹娘的关系,单念洛家的家产,也不该将综山荒废到如此程度。
  更何况于外而言,没有当年的洛家也就没有如今的胡家,此种恩情,怎可忘却。
  洛银在山间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一个墓碑,若非她认得不远处的碧水城,而碧水城附近仅有一座小山为综山的话,她便要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综山一圈下来,除了荒芜,什么也看不出。
  洛银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深,她就像误闯了他人之地般无处落脚,抓着谢屿川的手最终在一个坍塌的凉亭边上驻足。
  亭上瓦色尽褪,石柱断裂,旁边被压倒的碑只露出了一小半,上面爬满了青苔,字迹早就模糊不清,但从这方亭正面望去,正能看见远方一条银线,那是洛河。
  此亭非亭,乃她祖父之坟冢,他死前为自己在综山找了个好地方,可见到一条长长的洛河,他要洛银的娘在他的坟冢后盖一座小亭,她娘当时还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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