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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偏偏他多尔衮不在盛京,连老天都不帮他。”豪格突然来了精神,大步朝门外走去,可娜木钟追上来对他说,“你也不能完全不管内宫啊,留下你的亲兵,供我差遣。”
  豪格微微皱眉,却在此刻,鳌拜带着皇帝亲兵赶来,他见到大玉儿,便径直朝庄妃娘娘走去,娜木钟眉头一挑,深知这样不妙,便怂恿豪格:“把鳌拜赶出去,留下你的人,不然到手的机会,可就要溜走了。”
  豪格正是六神无主,只想着争大位,娜木钟给他出主意,他听什么都觉得有道理,便上前大喝一声:“鳌拜,你带兵来做什么,要造反吗?”
  鳌拜刚要反驳,却见庄妃递向他的目光,大玉儿轻声道:“鳌大人,退下吧,你放心,我和皇后不会有事。”
  “娘娘?”鳌拜对皇太极忠心耿耿,自然全心全意要护着庄妃母子。
  “放心。”玉儿沉着地说,“你去看好宫闱关防,不要让底下的人趁乱盗窃,或是让百姓误闯宫闱,不论如何前朝后宫都不能乱。”
  鳌拜无奈,朝清宁宫中已故的皇帝三叩首后,带着正黄旗亲兵退了下去。
  没多久豪格的人就来了,豪格立在高处说:“大行皇帝崩殂,全国举哀,眼下皇后悲伤过度不能理事,内宫以贵妃为尊,后宫之事一切以贵妃所言为令,违者以乱国之罪处置,杀无赦。”
  娜木钟直觉得吐气扬眉,待豪格离去后,将站在宫苑里的每一张脸扫过,走到大玉儿身边,冷声问:“那几个看守我的嬷嬷呢,去哪儿了?”
  “年纪大了,打发回家。”大玉儿应道。
  “白天还在呢?”
  “做完最后的差事,自然就走了。”
  “布木布泰,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皇帝宠了你一辈子,临了把你往虎穴狼窝里推。”娜木钟的声音里,透着狂妄得意,忽然挥手一巴掌,实打实地扇在玉儿的脸上,唬得边上的宫女纷纷围上来,可娜木钟呵斥道,“方才肃亲王的话,你们都没听见吗,不想要脑袋了吗?”
  一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大玉儿用舌头顶了顶,不急不躁地朝娜木钟福了福:“夜深了,娘娘去歇着吧,我也要歇着了。”
  “睡?怎么睡?用棉被把你结结实实地卷起来,扔在这院子里可好?”娜木钟伸手抬起大玉儿的下巴,阴冷地讥讽,“让那些士兵轮着来临幸你,宠爱你。”
  清宁宫里,听闻娜木钟虐待玉儿,哲哲急匆匆出门来,可门前被豪格的士兵把守,整个后宫已经落在豪格的手中,哲哲眼睁睁看着玉儿被卷在棉被里扔在地上,娜木钟朝她身上踢了一脚后,才向哲哲走来。
  “这才刚开始呢,皇后娘娘,昔日你们怎么对我的,我会一点点还给你们。”娜木钟冷声道,“怪就怪人算不如天算,富贵荣耀一生,到头来,护着你们的人什么都不管就走了。说来,海兰珠真是个祸水啊,坑了你们姑侄俩一辈子。”
  哲哲看向地上的玉儿,她被结结实实地卷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但她却冲自己摇了摇头。
  所有的话都在那一道坚定的目光里,哲哲把心定下,捏紧了拳头,什么话也不说地转身走开了。
  这一晚的盛京城,注定不平静,百姓们在梦中被马蹄声吵醒,只听着街上不断地有人往来,像是要找出什么人。
  范文程的家里,被多铎翻了个底朝天,女人孩子穿着寝衣就被拉出来,多铎举着火把,将每个孩子的脸掰扯过来看了又看,吓得他们哇哇大哭。
  “别跟我装糊涂,布木布泰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多铎揪起范文程的衣领,“立刻告诉我,福临在哪里,信不信你不说,我杀光你的孩子?”
  范文程淡定地看着多铎:“王爷不要太小看了庄妃娘娘,既然所有人都知道臣是娘娘所信任的人,她怎么会把九阿哥托付给臣,白白让九阿哥送死?”
  话音才落,豪格的人马追来了,很显然他们也在寻找福临,多铎和他们发生了冲突,但他们有命在身,不论如何,要缠着多铎,一并找到九阿哥的下落。
  多铎没法子,只能留下大部队,单枪匹马的闯到睿亲王府,齐齐格已经得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但没想到先把小叔子等来了。
  “嫂子,布木布泰有没有把福临藏在你这里?”多铎急躁地寻找着,几乎要闯进齐齐格的卧房,齐齐格拦在门前道,“你疯了吗,你找到福临要做什么,要杀了他?”
  多铎怒道:“嫂子,我们拼了一辈子图什么,可是我哥他现在变了,他为了个女人,为了布木布泰,要把到手的皇位让给福临。多尔衮他对的起你吗,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为他拼命的将士吗?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嫂子你告诉我,福临在不在这里?”
  这番话,多尔衮早在离开盛京前,就告诉了齐齐格,他说其他人一定会认定,自己是为了大玉儿才改主意不做皇帝。
  可他有他的计划,他要先让福临做皇帝,然后再让福临禅位给自己,做得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多铎现在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完全被多尔衮“猜中”,齐齐格丝毫不意外。
  “你搜吧,你不信我的话,就搜吧。”齐齐格让开了路,“既然你哥已经有了打算,他就会猜到你要做什么,他怎么会让庄妃把福临藏在睿亲王府?”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多铎狂躁不已,将一旁的花盆踢翻,“多尔衮,多尔衮!我恨你!”
  整座盛京城乱了一晚上,但凡曾与庄妃有往来的官员家中,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那些曾为大玉儿上课的先生甚至被鞭打拷问,可是直到天亮,也没能找出福临的下落。
  内宫里,被裹着棉被扔在宫苑里一晚上的大玉儿,被兜头一盆凉水浇醒,她睁开眼,看见了惊慌失措的丽莘。
  但丽莘很快就被推开,换了一张娜木钟刻薄恶毒的嘴脸,笑幽幽问她:“布木布泰,睡得可好?”
  第282 这条路,我会好好走下去
  大玉儿觉得娜木钟很可怜,从她来到盛京的那一刻起就没再过过什么好日子,或许原本她该比现在更聪明一些,偏偏日日夜夜被关在那狭小的宫殿里憋坏了,落得到头来,还不如那扎鲁特氏。
  眼下是什么情形,她就这么嚣张,真的以为豪格有本事在多尔衮回到盛京前就得到帝位?玉儿本以为要费尽心机与她和豪格周旋,没想到,一个两个,都是蠢货。
  “娜木钟你做什么?”背后传来哲哲的呵斥,她被阻拦在清宁宫门里,唯有在言辞上震慑门外的人,“皇上不在了,我还在,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娜木钟转身,朝皇后福了福:“娘娘,皇上好端端地突然走了,臣妾和前朝的大臣们都觉得蹊跷。庄妃日夜伺候皇上,莫不是给皇上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臣妾正要好好审问她。”
  “你有什么权力?”
  “昨夜肃亲王说了,如今后宫一切,以我为尊。”
  “那豪格又有什么权力?”哲哲怒道,“豪格不过一个亲王,这宫里的事,几时轮到她做主?”
  娜木钟却悠悠走来,蹭的一下抽出侍卫的佩刀,寒森森的刀刃折射着清冷的晨光:“皇后娘娘,您说,该是谁做主。”
  哲哲冷然:“娜木钟,我本以为,你会是很聪明的人。”
  娜木钟冷笑:“我知道你们在算计什么,难道我不会算?既然怎么算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那么就算是死,在死之前,我也要出口恶气。”
  她转身叫嚣着:“丽莘,拿鞭子来,好好审问一下这个贱人,到底给皇上吃了什么。”
  丽莘在一旁吓得腿软,跪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娘娘,使不得,使不得……”
  娜木钟怒其不争,冲到面前来一把揪起衣襟:“没用的东西,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你要让你亲手把昔日挨的鞭子抽回去,现在让你打啊,你倒是打啊。”
  此时,奉命去阿哥所找人的亲兵回到这里,向娜木钟禀告,并没有见到几位格格,他们带来的,反而是娜木钟自己的女儿。
  大玉儿松了口气,彻彻底底的放心了。
  她急着让苏麻喇带走福临,却忘了她还有两个女儿,想来该是鳌拜昨夜退下的时候把孩子们带走了,她对不起阿图和阿哲,她愧对自己的孩子。
  裹在身上的棉被,突然被扯开,大玉儿被顺势滚在地上,边上围了不少宫人,娜木钟命令她们对庄妃动刑,可没有一个人敢动,她又命豪格的手下动手,他们反而规劝贵妃冷静些。
  恼羞成怒的女人,亲手拿过鞭子,下死手抽打在玉儿的身上,淑妃在衍庆宫里看见这动静,急惶惶地跑来,拦着娜木钟说:“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吗。”
  前朝大臣聚集,商议皇帝的身后事,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是却从后宫传来消息,说贵妃正在审问虐打庄妃,礼亲王代善顿时恼道:“是谁给她的权利?”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豪格,豪格立时吃瘪道:“我只是让她掌管后宫的事,我没让她打人。”
  只见多铎顶着满脸胡渣和发青的眼睛走进来,他似乎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福临,心里的气正不顺,听闻贵妃虐打庄妃,竟是道:“那个女人日夜伺候皇帝,天知道给皇上吃了什么催命的东西,是该好好审问她,打死都不为过。”
  众人愕然,多铎朗声道:“后宫的事管他做什么,皇上走得急,没有留下任何遗嘱,明朝正等着看我们笑话呢。现在该是推选新君,稳定朝纲的时候,我哥正在赶回盛京的路上,毫无疑问,论功勋论资历,论尊卑出身,他才是有资格继承先帝大位的人。”
  “放屁!”豪格恼羞成怒,“我阿玛膝下那么多的儿子,自古以来不论是天家帝位,还是平民百姓,只有子承父业的规矩,多铎,你是瞎了还是傻了?除非我们死绝了,不然轮也轮不到你们。”
  原本大家都憋着一口气,不敢捅破这层纸,多铎和豪格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朝堂上一时吵得不可开交。
  却见皇帝身边的总管尼满,两鬓斑白的人,闯到朝堂里,跪下代善跟前道:“礼亲王,皇后娘娘被肃亲王的人软禁,不能主持后宫的事,庄妃娘娘被打得遍体鳞伤,贵妃这是要她的命啊。”
  代善急得不行,呵斥豪格:“去把你的人带出来,警告娜木钟别再惹是生非。”
  豪格不予理会,偏偏本该站在对立面的多铎,巴不得布木布泰死了才好,顺水推舟怂恿豪格继续犯浑,说什么:“新君之事且不论,大阿哥是皇上的长子,皇上如今走了,他为皇上看着家,也是理所应当的。二哥,后宫女人之间的事,我们这些做叔伯的,还是少插手的好。”
  代善如何肯听,立时带着人往后宫去,不能让娜木钟真的作践死了布木布泰,回头惹急了科尔沁,他们一旦投向明朝,大清几十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大臣之间议论这件事,说一直以为是贵妃遭庄妃欺压,没想到如今贵妃压着庄妃打。
  范文程在他们之中,冷冷地说:“贵妃若真的受皇后和庄妃虐待,还能活到今天?你们不要道听途说,见风就是雨,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看见了吗?一个察哈尔来的寡妇,如此嚣张。”
  代善赶到内宫时,只见大玉儿和淑妃抱在一起,娜木钟疯了似的用鞭子抽打她们,两人的衣衫被抽烂了,露出皮开肉绽的伤痕,代善上前抓住娜木钟的手时,只见她双眼猩红,已是魔怔了。
  “把贵妃看管起来,宣太医,立刻宣太医。庄妃娘娘,您没事吧。”代善伸手来搀扶大玉儿,她和淑妃互相依偎着从地上爬起来,玉儿嘴角还挂着鲜血,对代善说,“不过是女人间的恩怨,亲王不必放在心上,她的地位高过我,她要杀要打,我只能承受。不过,是我日夜照顾皇上,皇上突然离世,我该给各位大臣一个交代,大臣们可都在?”
  “都在崇政殿,可是娘娘您这样……”代善双手虚托着,想要搀扶,有碍于男女君臣之别,不敢触碰大玉儿的身体。
  “事不宜迟,一切以国事为重。”大玉儿朝身旁的宫女伸出手,她们哭着上前来,方才不敢站出来保护娘娘,她们都很愧疚。
  可玉儿不以为然,她就怕有人来保护自己,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此刻一瘸一拐地走出内宫,走过凤凰楼,踏过昔日八阿哥滚落的台阶,这盛京城年份不长,可上上下下都沾了血。
  崇政殿里的人,赫然见遍体鳞伤的庄妃到来,都怔住了。
  “参见庄妃娘娘……”众臣行礼,大玉儿扶着宫女的手,示意他们起来,而她一抬手,就露出满是鞭痕的胳膊,鲜血淋漓。
  “这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顾皇上,皇上一直都是好好的,可昨夜突然离世,太医诊断说是中风而猝,这一切太医院会给大人们一个详细的交代。”大玉儿气息孱弱,目光温和,没想要凌驾于任何一个人,“我来,则是给各位大臣一个交代,皇上正当盛年,从未想过身后之事,关于储君关于继承人,半句话都不曾交代。王爷们,将军们,都是大清的股肱之臣,关乎国运的大事,不该是我们这些女人来插手,还请各位有个商量之后,禀告皇后,早日为大清立下新君,安抚先帝在天之灵。”
  众人面面相觑,大玉儿说完,扶着宫女便是要走,她和和气气地对礼亲王说:“皇兄,立新君的事,请您多费心了。”
  代善木愣愣地看着大玉儿,这是怎么个意思?
  庄妃那么迅速地藏起了她的九阿哥,到头来却并没有为九阿哥争,也没有仗着自己是最后见到皇帝的人编纂遗言,相反把一切都推到朝堂上来,她这是图什么……
  大玉儿缓缓离开崇政殿,回眸最后看了眼崇政殿上的宝座,仿佛那个人还在那里坐着。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玉儿淡淡一笑,忍着满身剧痛,毅然收回目光,“这条路,我会好好走下去。”
  第283 我杀了你替阿玛报仇
  在代善的干预下,内宫里豪格手下的亲兵退了出去,娜木钟仅仅嚣张了一夜,此刻她在麟趾宫里将门窗拍得震天响,可除了身边小小的十一阿哥因害怕恐惧而嚎啕大哭外,谁也没再理会她。
  大玉儿遍体鳞伤,淑妃身上也不好,玉儿命宫女们多去衍庆宫看看,不多久,阿图和阿哲都回来了。
  她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唯独落下这一双女儿,大玉儿看着孩子安然无恙地回到怀里,只有满心愧疚,搂着她们许久都不愿松开。
  “额娘,阿玛死了是吗?”懂事的阿图,勇敢而坚强地看着母亲,“额娘不怕,阿图保护你。”
  “额娘不怕,额娘还要保护你们。”大玉儿抱着女儿,将她们亲了又亲。
  可是阿哲掀起了她的衣袖,看见了狰狞的鞭痕,顿时大哭起来:“额娘挨打了,是谁打你……”
  “不要哭,不要哭。”阿图揉揉妹妹的脑袋,擦掉她的眼泪,骄傲的小公主,像极了她的姐姐,“等大姐回来,一定会给额娘报仇,是谁打的额娘,我们都去打回来。”
  “你们厉害了啊。”大玉儿拍拍她们的脑袋瓜,抬头,便见姑姑站在门前。
  “皇额娘……”两个孩子向哲哲跑去,阿哲哭着说,“皇额娘,额娘挨打了。”
  哲哲命阿黛将小格格们带走,她走到榻边,掀起玉儿的衣袖,看见纵横交错的鞭痕,或高高地肿起,或皮开肉绽,立时双眸含泪,捧着玉儿的胳膊不住地颤抖。
  “姑姑可别把眼泪掉在我的伤口里,怪疼的。”大玉儿还有心思开玩笑,她收回了自己的胳膊,长长地舒了口气,“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好办多了,豪格果真有勇无谋,看样子这么多年,他也没能好好为自己谋划个出路,一遇上事情就急躁慌乱,姑姑不必担心,豪格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娜木钟简直疯了。”哲哲恨得咬牙切齿。
  “她一则疯了,二则也把话对您挑明了。”玉儿冷静地说,“她是算到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下场,才这么疯狂了一把,她不是说了吗,就算是死,也要在死之前出一口恶气。只是豪格太蠢,根本没想到,娜木钟只考虑了自己,完全没在乎他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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