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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财有貌,有病有药 第10节

  到下了一场连绵的秋雨、天气渐凉的时候,项目终于有了眉目。
  相关网站上贴了初审通过公示,温婉在中间的部位找到了荇黄素治疗呼吸道疾病研究项目。虽然初选后面还有考察、答辩等等环节,但实验室应对这个很有经验,这个项目,不出意外的话,成了!
  真好!温婉由衷地替老师高兴。这个项目,于老师,绝不仅仅是经费、论文、成果、实验室建设之类的常规意义,温婉不知道他最初的执念是什么,单说数十年的研究终于“有了名分”,甚至要开花结果了——这样“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励志结局,就特别符合温婉的三观,更何况这是自己的亲老师。
  周永年开例会的时候宣布消息,声音没变大,也还是平时微笑的样子,但还是被温婉发现了“端倪”:老头儿这几天话比平时多。就像喝醉酒的,被酒精兴奋了大脑皮层,造成语言中枢功能紊乱——老头儿这也是被兴奋着了。
  温婉还发现他在提前做项目计划表,从人员到设备,一步一步的,打字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就像古代要出嫁的姑娘在给自己绣嫁妆,一针一线里缝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温婉在心里暗笑,这个老头儿啊……
  1加菲猫名言。
  ☆、祸不单行
  就在形势看起来一片大好的时候,温婉被糟心事迎头糊了一脸。
  老师去考察新设备了,学生们就有点放羊。
  温婉翘着二郎腿,喝着珍珠奶茶,翻阅几个高影响因子电子期刊。突然她转动鼠标的手停住了,这篇发表在《美国医药》上的论文似曾相识——果然,第一作者是肖建。
  第二作者竟然是白萍!
  温婉再仔细看看,没错,就是自己帮忙的那一篇。想起那阵子压缩所有个人时间帮丫查资料、做实验助手的事,温婉一口浊气上涌,摸出手机给肖建打电话,“肖建,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王媛媛看温婉沉着脸,“怎么了?师姐。”
  “没事。”温婉关了界面,走出去在大厅等着,看肖建从另一头匆匆走来,穿着实验服,戴着眼镜,还是那样的长身玉立、温文尔雅。
  “怎么了?”肖建笑问。
  “出去说。”温婉率先往外走。
  在院子里小花坛边儿上,温婉停住脚,“我今天翻期刊,看到你发在《美国医药》上的论文了。”
  肖建有点尴尬,“白萍论文不够,会影响毕业,但他们家这种情况……她想早点毕业回家帮忙。我想着,你学术好,不差这一篇的第二作者……”
  一连串儿的质问就跟野牛一样,从温婉的胸腔往喉咙奔去:“所以你就替我做了人情?”“我科研好我就该扶贫?”“这是一篇第二作者的事吗?”“她一直追你,你说你们俩没关系,这是没关系的样子吗?”“要不要脚踏两只船踏得这么明显?”“你他妈把我当傻子了吧?”——然后所有这些就都卡在了喉咙口儿,把温婉的脸都憋白了。
  温婉深深地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地说,“肖建,我们分手吧。”
  肖建抿抿嘴,微低着头,又抬起来,“婉婉,是我对不起你……祝你幸福。”
  温婉看他一眼,把手插在实验服衣兜里,走回了实验楼。
  目送温婉腰背挺直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里,肖建对着水泥板花坛里疯长的蔷薇又站了片刻,慢慢地走回了实验室。
  王媛媛扭过从窗口探看的头,听见温婉开门,忙迎上来,摸摸温婉的珍珠奶茶,“凉了,我帮你扔了,换杯水吧?”
  温婉摇头,“不渴,谢谢。”
  王媛媛坐在温婉边儿上,“师姐,跟肖老师吵架了?”
  “分手了。”
  “啊?为什么啊?”
  “时间长了,没感情了,维持着,没意思。”温婉到底没把论文的事说出来。
  “是不是因为白萍插足?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太大度。”
  “……行啦,预言家小姐,咱能让失恋人士耳根子清净一会儿,自己忧伤地舔舔伤口吗?”温婉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头。
  王媛媛感慨地摇头,“这种时候,语言都是多余的。我虽然没法下碗面给你吃,但可以去红帽子买点黑森林蛋糕回来。吃完了,血糖上来了,就会发现,世界还很美好,男人没了再找。”
  温婉点头,“有道理。”
  刚才凭着一股子意气,完成了“分手仪式”,这会儿有点痛定思痛的意思了。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电影似的在眼前滚动播放:他带着围裙做饭,自己捣乱;一起出去旅游,车上把他胳膊压麻了;还有他写给自己的那些电子情书……不能再想了,温婉觉得胸口闷,看看表,实验结果还得等会子,“我现在就去买,你除了黑森林还要什么?”
  “一起,一起。”王媛媛解实验服的扣子。
  温婉问那边一直坐着充背景板的师弟张大伟,“大伟,你吃什么?”
  张大伟连忙摆手,“我不爱吃甜食,你们女孩子吃,不用管我。”
  “给你带一杯鲜榨果汁吧。”王媛媛说。
  温婉、王媛媛出门,恰遇见郭顺铭教授。
  郭顺铭是白萍的导师、周永年的师弟,人不错,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你们俩这是去摸鱼啊?小心我告诉老周。”
  王媛媛笑嘻嘻地说,“您肯定没那么残忍。”
  郭顺铭眯起他招牌的笑眼,“你们啊——”用手点点两个女生,“快去吧,去吧。”
  温婉和王媛媛正要走,郭顺铭又问,“对了,你们荇黄素那个项目进展怎么样了?要进入考察了吧?”
  温婉点头,“快了,应该。”
  “嗯,跟老周说,回头用得着我们,吱一声。”郭顺铭道。
  温婉和王媛媛道了谢,一同走出去。
  “想来分一杯羹还得让我们谢谢他,真够可以的。”王媛媛抱怨。
  “你不是平时老说‘思苏苏’人不错吗?”有时王媛媛会羡慕地说郭顺铭从国外回来给学生们带礼物了、他们实验室又聚餐了、老郭请学生们去k歌了之类,相对比,周永年就太过死板——他只会尽力多给学生些补助津贴。
  “他不来抢夺我们的胜利果实,就还是好‘思苏苏’!”
  温婉笑一下,王媛媛到底是家养的,一个锅里吃饭,很分得清内外。
  俩人跑到学校附近的红帽子,买了几种甜点,再加上果汁,刚走到门口,电话铃响了,温婉接听,“你好——”
  “我是,”温婉神色一变,“您说。”
  “啪嗒”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
  王媛媛瞪大眼睛,“怎么了?”
  “老师出事了。”温婉呆愣愣地说。
  ☆、老师的离开
  周永年是在横穿马路的时候被闯红灯的电动车撞飞的,恰巧倒在一辆拐弯的汽车前……
  温婉、王媛媛来到医院,远远地看见师母梅晴被一个女警扶着,另外一个警察正在问她什么。师母佝偻着腰,全不是平时的样子。
  温婉快步走上前,搂住师母。
  “温婉,你老师——”梅晴沙哑着嗓子说。
  温婉早已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王媛媛也在旁边哭。
  安抚了一阵师母,温婉去见老师最后一面。
  女警获知温婉只是死者学生,劝道,“还是不要看了,等整容完再看吧。”
  温婉眼睛红红的,摇摇头。
  女警只得让她进去。
  看着面前形容皆非的老师,温婉想起第一次看见周永年的场景。
  那时候温婉十二三岁,青春期新添了毛病,一到春夏之交,就咳嗽,中药汤、西药片、吊瓶针地折腾,好好坏坏,总不能根治。
  温广鸣去探望,女儿老是这个林黛玉的样儿可不行,然后就把她带到了周永年面前。
  其实温婉的中二病比咳嗽病要厉害得多,表面上老实巴交,心里看谁都不顺眼。温广鸣是亲爹,温婉尚要吐槽他“明明被时代抛弃,还假装自己抛弃了时代”,对周永年,就更不会嘴下留情。
  一打照面儿,看着周永年洗得微微脱色的条纹衬衫,温婉就给他贴了标签——落魄骗钱的江湖郎中,自然也免不了哀叹一番自己亲爹的智商。
  周永年看看温婉的舌头,然后切脉,左右手轮番诊了一回,问她,“晚上睡不好觉吧?”
  来了,来了,肯定得说我多忧多思、失眠多梦,然后往“忧伤肺”上引。温婉对郎中们的套路门儿清。
  “皮肤起疙瘩、起皮没?”
  温婉撸起袖子,露出几个红点。
  温广鸣皱眉,“忧伤肺,肺主皮毛,你这孩子哪那么大的心思啊……”
  “季节性过敏!”看着小崽子一副意料之外的神色,周永年笑了。
  温婉犹记得,春天的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老师的脸上和身上。那时候的老师,真年轻啊。
  温婉上前,握握周永年冰冷的手,咬着下唇,走了出去。
  警察把周永年的随身遗物移交过来。
  一眼看见那张打印出来的荇黄素项目计划表,老头儿在人员设备等栏有的画了圈,有的画着叉。
  温婉觉得自己又要飙泪,赶忙忍住,师母状态不好,好些后续事宜还得要人办呢:与交警和医院方面沟通、办手续,定殡仪馆,联系整容,发讣告……各种各样的事体。
  就像有人说的:丧葬之礼的另一番意义在于,让生者忙乱,好使之无暇为失去至亲而过度痛苦——更何况是老师这种非正常死亡的情况。
  好在a医大的相关领导、同事们,还有别的学生闻讯赶来。
  温婉终于闲下来,专心陪伴师母。
  梅晴哀伤地说,“本来说好放假一起去看晨晨的。”
  周晨是老师和师母的独生女儿,在美国读大学,第二日下午才回到平城。她眼睛红肿、嘴上都是干皮,神情悲伤而疲惫,看见梅晴,扔下手里的包,两母女抱头痛哭。
  追悼会上,梅晴和周晨作为家属,接受来宾的致哀,温婉等学生帮着维持秩序。
  商逸来到温婉面前,她一身黑色衣裙,长发在脑后简单地绑个马尾,神情哀伤而平静,就像乔托壁画中的人物。
  莫名的,商逸有点心疼,然而身份使然,并不能陪她待多久,毕竟今天是代表公司来的。
  “你节哀。”
  温婉点点头。
  追悼会一项一项地进行。王平院士、校领导、院领导等先后致悼词:“周永年同志致力于呼吸道疾病中药研究近三十载,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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