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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第一媳 第50节

  王亨心一凛,目光陡然锐利,直射李惠娘,沉声问道:“你是说,他吃了我叫人送去的饺子,才腹泻的?”
  惠娘扭过脸,道:“我说了不知道!”
  王亨明白了,这是不敢说。
  梁心铭肯定是吃他送的饺子才腹泻,中午吃的饺子若不好,应该下午便开始拉了,而不会等到晚上才拉。
  他又急又慌,心中连转了几道弯,又问李惠娘:“可请过大夫看了?他都带了什么药进场?”
  惠娘摇头道:“没请大夫。他说来不及治,还影响心志。他就拎着一桶粥进去了,什么药都没带。”
  王亨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他转头吩咐一安,急速请大夫来。
  他要做最坏打算,防止梁心铭被人抬出来。
  一安慌忙小跑着去了。
  靖康帝听见这事跟王亨有关,很吃惊。
  他低声问道:“这举子是谁?”
  王亨道:“梁心铭,徽州解元。”
  靖康帝恍然大悟,原来是王亨的门生。他才不会相信王亨会给梁心铭下药呢,这中间肯定有猫腻。
  他恼怒地想:“何人敢如此大胆,算计王翰林,扰乱科举?朕若查出来,定不轻饶!”
  正在这时,贡院散场了,举子们陆陆续续出来了。
  李惠娘等三人急忙上前,目光紧盯着贡院大门内,挨个在人丛中搜索梁心铭的身影,生怕她被人抬出来,又或者干脆倒在里面生死不知,根本出不来。
  并没有等很久,惠娘和王亨便看见了梁心铭,不等他们松一口气,就听见考生们对梁心铭的嘲笑。
  李惠娘怒火万丈,各种骂人的话一股脑涌到喉咙口,愤激之下,也不知先骂哪一句,气得浑身哆嗦。
  王亨厉声喝道:“这很好笑吗?”
  众人一齐收声,看了过来。
  王亨再道:“一群蠢货!”
  刚才笑的举子被骂,神色愤然。
  王亨又道:“他这个样子若高中了,而你们却落榜了,或者没他考得好,各位还能笑得出来?”
  众人都变了脸色。
  那姓周的举子不高兴了。
  他出身奉州周氏,叫周昌,是本次奉州解元。周氏一族是可与王氏比肩的世家大族和书香门第,族中人才辈出。跟王氏一族比起来,周氏一族更加清贵,族人不以出仕做官为目标,只以诗书文墨传家,是一等一的书香世家。
  这周昌恃才傲物,也有脾气的很。
  他认识王亨,王亨却不认识他。
  他便道:“学生并非恶意嘲笑这位兄台,不过见他形容狼狈,说笑两句罢了。这位兄台自己都没生气,还风趣地回应了我等,王大人又何必动怒!”
  王亨道:“那是他有气度。换上你试试!”
  又冷笑道:“看样子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周昌也冷笑道:“学生不敢狂妄。学生可比不上王大人才高八斗,说不定会落榜。为了脸面,不如趁早向他赔罪。”
  说着上前对梁心铭深深一揖,道:“这位兄台,刚才多有得罪。不过,请兄台说实话:要是看见在下屁股后头背着一团屎,你会不会觉得好笑?”
  梁心铭轻笑道:“不如兄台拉一团给我看看,如何?”
  众人又轰然大笑,都觉得梁心铭答得妙。
  周昌也摇头失笑,定睛打量梁心铭。
  刚才他没留心,这一看不由吓一跳,梁心铭的情形实在糟糕,忙再次诚恳道歉:“兄台这是……真病得不轻啊!刚才是在下鲁莽了,还望兄台能原谅在下。”
  梁心铭道:“无妨。在下这一身也实在腌臜,难怪你们要笑。恩师也是关切学生,还请兄台莫气恼。”
  周昌忙道:“不敢。在下姓周名昌,表字顺之。奉州人氏。敢请兄台尊姓大名?”
  梁心铭忙放下手上东西,向他抱拳揖道:“见过周兄。在下梁心铭,表字青云。徽州人氏。”
  孟无澜等人也都过来互相招呼。
  一场纷争就莫名其妙地化解了。
  周昌见梁心铭摇摇欲坠,扶着他道:“我看梁兄实在虚弱的很,还是赶紧回家请大夫调治吧。明日还要下场呢。”
  众人纷纷附和,很是关切。
  梁心铭道:“谢周兄和诸位关心。”
  于是大家告辞,分头离去。
  梁心铭一出贡院,李惠娘便扑上来抱住她,看着她泣不成声道:“怎么瘦成这样……都瘦干了!你怎么熬的?!”
  梁心铭扶着她肩膀,道:“没事了。我好了。”
  李惠娘哭道:“这还叫好?好什么好!”
  梁心铭劝道:“别这样惠娘。恩师在呢,待我见过恩师。”说完轻轻推开她,将东西递给她,然后走向王亨。
  离王亨还有三步远,她停住了脚步。
  仿佛怕熏着他,她刻意保持距离。
  她目光先从靖康帝身上一扫而过,见他器宇不凡,眉宇间透出王者威严,心中一动,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就把目光转向王亨。
  王亨之前还嫌弃李惠娘哭哭啼啼没出息,等看清梁心铭的模样,没来由地感到窒息,嗓子眼热辣辣的。
  他不敢相信,短短几天她就病成这样!
  他猛跨前两步,站在梁心铭跟前,深深地看着她。
  梁心铭又后退一步,躬身道:“学生见过恩师。”
  王亨涩声问:“你……还好吗?”
  梁心铭道:“谢恩师惦记。学生还好。”
  王亨觉得,“惦记”二字充满讽刺意味。
  第75章 认出真龙天子(一更)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饺子的事,为师回去一定查个清楚明白,给你一个交代。”
  梁心铭轻声道:“不过是个意外。也许是食物相克才导致腹泻,不关恩师的事。恩师不必自责。”
  王亨又痛又怒,斩截道:“为师说要给你一个交代,就一定会给你交代!你且安心考试。为师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这就为你仔细诊治……”
  不等他说完,梁心铭便打断他道:“不用!”
  王亨疑惑道:“为何不用?你能扛得住吗?”
  梁心铭傲然道:“学生不是已经扛过来了吗!”
  王亨道:“青云,还有两场呢!”
  梁心铭道:“那又如何?那晚若请了大夫,少说也要学生卧床休养三五日,再细心调养十天半个月,学生还能来这贡院吗?那时学生没看大夫,今天也不会看。免得听了大夫的话,扰乱学生心志,动摇学生信心,消磨学生勇气!”
  她身子虚弱,声音很轻,然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般,重重敲在王亨心上,令他和靖康帝一齐动容。
  王亨劝道:“青云,别赌气!”
  他认为梁心铭误会他了,所以跟他赌气。
  梁心铭对他一笑,意味深长道:“学生没赌气。这好比学生的劫难,专门考验学生的。学生不会退缩!腹泻只是其一。恩师不知道,学生带病进场时,还被脱光光的检查呢。这份特别待遇,学生感到荣幸之至!”
  王亨暗暗握紧双拳。
  他知道,他彻底被误会了。
  梁心铭认定了是他叫人剥她的衣裳。
  他在贺城别苑就亲手这么干过!
  对此,他眼下无从解释,也无法证实什么,唯有沉默。好一会他才问:“不看大夫,你怎么考?”
  梁心铭道:“有志者事竟成,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若做不到,说明你还不够顽强,不够坚持。”
  王亨不由自主问:“那你是怎么坚持的?”
  梁心铭将衣袖捋上去,露出雪白一截皓臂——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血点,用发簪扎的——对他笑道:“就是这样!”
  王亨蓦然双眼血红,心不住颤抖。
  靖康帝也震动万分,深深地地凝视着梁心铭,双目流露奇异光芒。
  梁心铭放下衣袖,再鞠一躬道:“学生明天还要下场,要先回去歇息了。请恩师容学生告辞!”
  王亨道:“你去吧。此事为师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梁心铭沉声道:“学生说了那是意外。恩师坚持要查,学生会被人认为是哗众取宠;甚至以为学生自己不小心,却诬陷他人。恩师还是别再节外生枝了吧。”
  王亨如被敲了一闷棍,头脑昏昏然。
  他想:“青云生气了!他生气了!”
  他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正急剧流失,快得抓不住。和梁心铭把酒言欢,那个醉酒癫狂,嗔他“恩师,请自重”的梁心铭再也回不来了!那个警告思雨“别喜欢我,我已经名草有主”的梁心铭再也回不来了!
  乔老爹跑过来,接过惠娘手中的东西,惠娘腾出双手,用力架着梁心铭,一起向对面街角的马车走去。
  梁心铭倚靠着惠娘往前走,心神却留在背后。
  她不认识靖康帝,却看出他身份不凡;再者,王亨的同僚和好友,上次梅园诗会时她已见过大半,这人并不在其中,联想靖康帝宠信王亨的传言,梁心铭有九成把握断定:这人是靖康帝,微服的靖康帝!
  既猜出对方身份,她当然要好好表现。
  如能得到皇帝赏识,也算因祸得福了。
  还有,她揭发那个故意刁难她的禁军,不论此人是不是王亨指使,王亨为了证明自己,都不会放过他。
  哼,她林馨儿才不是大度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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