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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八少爷,九少爷定然不会对两位花前辈做什么,两位花前辈机灵聪慧……”玉无痕嗫嚅了半日,有心替玉入禅说几句好话。
  因习惯了,虽猜到花小前辈早先的话不过是戏言,却依旧以小前辈称呼她。
  玉破禅道:“入禅要两位花前辈替他们解毒,两位花前辈自然会平安无事。不许再提这事,所有人安心守城——此外,跟入禅一起的人居心叵测,下令四边城门,我玉破禅进了乐水,就再不会出去,凡是从外面进来的,都不是我玉破禅。若有人打着九少爷的幌子要进城,若是他们人少,就将他们包括老九在内全部抓了绑起来。若是人多,便不许开城门。”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长假呀,眼看就要过去了……
  ☆、鬼话连篇
  乐水县城里,一队队人马小心谨慎地出城,然后待时辰到了,顾不得再去收集粮草,便按时驮着米粮麦麸等能入口的东西赶回县城。
  远远的山上,一个与玉破禅模样仿佛的小少爷骑坐在大树上,遥遥地向乐水县城看去。
  与玉破禅一身狼狈的衣着不同,这小少爷衣衫整齐得吓人,仿佛在这兵荒马乱之中,整理仪容,依旧是他不肯懈怠的每日必做之事。
  “少爷,要不,叫人去乐水县城瞧瞧?”马下一随从问。
  “哼,去那瞧什么?”树上少年一个翻身跳了下来,“成王败寇,也不知道……”
  “九少爷!”随从出言劝诫。
  这随从名叫玉无悔,是与玉无价、玉无双等人一起从京城赶来扬州搭救玉破禅、玉入禅兄弟的家将之一。自从护着玉入禅与玉破禅一群人分开后,玉无悔越来越见识到玉入禅的离经叛道。比如玉破禅一心想着忠君爱国,只要有人谋反叛乱,玉破禅必将那人视作仇雠;而玉入禅,却满口成王败寇,谁叛乱谁谋反,都与他毫不相干——即使来平乱的人就是他父亲玉将军。这等言行作为,在忠良世家的玉家人眼中,是极为不孝不肖的。
  玉入禅嘲讽地望了眼随从,伸手将黏在衣裳上的枯叶摘下,见衣摆上留下一处青苔,便令玉无悔倒水湿了帕子给他擦衣摆上青苔。他听见躺在篝火边的戚珑雪嘤、咛一声醒来,才一改不屑的神色欢喜地凑过去问:“雪姐姐醒了?”
  “玉……九弟,还没跟八少爷汇合吗?”戚珑雪醒转过来,慢慢地向身边看去。
  玉入禅却选择忽视这问话,“你觉得身上怎样?”
  戚珑雪强撑着做起来,虽连日奔波令她衣衫不整洁、脸色也有些苍白,但举止依旧优雅从容,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如雪般剔透。
  被看押起来的金折桂靠着瞽目老人,瞥了眼情窦初开的玉入禅,又想了想那以为孩子是从肚脐眼、胳肢窝生出来的玉破禅,不禁摇了摇头,果然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位才十三四岁的戚小美人明摆着一颗芳心抛在了玉破禅身上,玉入禅这初开的情窦只怕要惨淡凋零了。眼睛瞥向冷冷看着他们的范康,又蹙眉想好个祸害遗千年,却不知道,这范康有什么能耐给戚珑雪下了毒,又怎么糊弄得玉入禅抓了他们。
  范康躺在地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玉家人的伺候,嘴角噙着冷笑看向瞽目老人、金折桂,老天,终归是站在他这边的!
  那一日,瞽目老人设计令他被蜘蛛咬了手,他狠心断手,又被农妇追逐,不得已狠心藏入狼穴,幸亏群狼白日出去,狼穴里只藏着两头小狼,才令他躲过这一劫。
  看见小狼舔舐他断臂上滴下的血后呜呜哀叫死去,范康骂了一句“老瞎子果然歹毒!”又怕母狼回来寻他报复,便强撑着又出了狼穴,未免被狼群追上,便一路沿着溪水向上游走,想用溪水隐去踪迹。
  谁知,一夜平安无事,等到第二日早晨,竟然有人来袭击他,他刚刚断臂,失血过多,又中了毒,被人打翻在水中,只当自己个命不久矣。
  正在他绝望之时,有人出声说:“这位可是无着观里的范康范神仙?”
  范康强打精神看过去,却见一个穿着牙色箭袖的丰神俊朗小少年迈着步子悠然向他走来,又听小少年戏谑地问:“范神仙不在无着观里发财,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投毒做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想抓条鱼吃,偏整条河里的鱼都被你毒死了。”
  范康想起金折桂曾随着家人去无着观打醮见过他,只怕这小少年也来过无着庵,忙捂着断臂从河水里爬出来。
  “哎呀!”一声娇呼,又有一个身段玲珑做了男装打扮的小姑娘捂着脸背过身去。
  “哟,范神仙没了一只手,这将来可怎么给人家扶乩算卦呀?”那小少年一边安抚小姑娘,一边又打量他那断臂。
  范康只觉得眼前的天地在打转,电光火石间,掐算着这小少年看他是相识又看他断臂也没怜悯之心,自己若昏厥过去,定会被他丢下,于是狠心咬破舌头,靠着舌头的疼痛强令自己保持清醒,打起精神问:“不知这位是……”
  “你不认得我?若是我哥哥,你就当认识了。你可称赞过他少年英雄,必定会早成大器。”那小少年说着话,却是去看那被范康断臂吓着了的小姑娘,手在那小姑娘背后抚了抚,低声安慰她,“别怕。”
  小姑娘转过头来,眼睛里蓄着水雾,看模样是顺着那少年的话,神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开口,就是软软糯糯的吴侬口音,“这位……范神仙,认识八少爷?”
  小少年脸色晦暗起来,眯着眼盯着范康的断臂。
  范康已经断定倘若自己昏倒在这里,这少年绝对不会过问他的死活。他人在无着观中,日日见的都是达官显贵,自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类似“少年英雄、大器早成”的话,不知道对多少世家子弟说过,因此依旧没想出这小少年是哪位,只是那小少年对哥哥的嫉妒真是不加掩饰。
  “……八少爷跟玉九弟是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那小姑娘看范康一头雾水,就出言提醒。
  “原来是玉家少爷,贫道眼拙,竟然没认出玉少爷。”范康将舌头咬出了血,看那小少年的冷漠态度,思量着要想叫玉九救他,希望还要放在那小姑娘身上,看玉九对那小姑娘一往情深的态度,想来玉九对那小姑娘言听计从,这小姑娘称呼玉八为八少爷、玉九为玉九弟,听到玉八就走神,想来她是十分爱慕玉八的了。于是假装踉跄地在水中向玉家人迈进一步,然后跪倒在水中,咳喘道:“能见到玉九少爷,实在、实在是老天保佑,八、八少爷他被人……八少爷的簪子……”一句话不曾说完,便作势跌倒在水里,做出呛水挣扎模样,且在水里滚了滚,乱中拔出头上木簪,在起身瞬间将簪子在自家断臂里一插,然后挣扎着伸出手,“救……救命!”
  果然听见那小姑娘如他算计的一样劝说少年,“玉九弟,快救人吧,只怕他知道八少爷的事也不一定。”
  这小姑娘的话音落了,又听一随从说:“九少爷、戚小姐,这范道士顺着溪水走,是要借着溪水藏去行踪。他一路任凭毒血流下,不顾及毒死的鱼群还有误吃死鱼的鸟兽,沿路害死禽鸟走兽无数,实在有违道家教义。只怕不是好人。况且八少爷才捎信来叫咱们去乐水县城外汇合。”
  范康在水中挣扎,因方才的用力一插,此时又清醒不少,暗恨说这话的人坏他好事,心里正七上八下。
  “八少爷捎信来了?”小姑娘似乎是被蒙在鼓里,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范康只觉得这小姑娘的声音就像是天籁之音,果然小姑娘错愕的一句话后,只为了与那“奴大欺主”的随从较劲,玉九便说:“救他。”
  “范神仙是无着观里德高望重的活神仙,家里的夫人们都信他得很。范神仙放着观里安逸的日子不享受,来到这兵荒马乱的地方定然有要紧事。我们不能不救他。”又有一个随从顺从玉九的心意说了一席话,比之玉九赌气一般的两个字,这一席话更能说服人。
  其他人听了,又看范康身边不住地流出血水染红溪水,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又因那水里有毒,不敢轻易下水,便砍了树枝递过来伸向范康,叫他用手抓着树枝被人拉上来。
  范康上岸之后,咳嗽个不停。
  “范神仙刚刚说八少爷的簪子,是这根吗?八少爷怎样了?”小姑娘看范康被人救上来后身上掉下一根簪子,便赶紧去捡。
  众人原本看溪水里的鱼儿被毒死,因畏惧范康身上的毒,又看此时血水与溪水混着在他身边湿了一片,便不敢靠近,不防这小姑娘关心玉八情切、忽然靠近,离着小姑娘最近的玉九就要去拉她。
  范康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眼疾手快地将握在小姑娘手上的簪子抢回来,借着玉九将小姑娘拉开的力道,又狠又快地在小姑娘手心里割开一道口子,低垂的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料到为给小姑娘解毒,这群人必定会替他寻来解药,于是半真半假地昏迷在地上。
  朦朦胧胧中,范康听见小姑娘一声娇啼,然后另一个女子哭道:“小姐,你流血了。”
  “早说这道士不像个好人。”
  “不、看范神仙昏迷了还紧紧握着簪子,想来那簪子对他极为重要,反而是我鲁莽了。范神仙方才不过是为了抢回簪子,并非有意刺伤我的手。”小姑娘善解人意地说。
  “不好,这簪子上沾了道士的血,只怕有毒。”
  似是应证有毒二字,只听另一个女子喊道:“呀,小姐的手心变黑了!”
  “死道士,快醒来!”玉九气急败坏地骂。
  “九少爷,范神仙也算是侠义之人,不当这样作践他。”
  ……
  范康只觉得身上挨了几脚,暗道好个玉家公子,竟然为了个小姑娘欺辱他这德高望重之人,身上疼了几下后,终于撑不住,彻底昏迷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范康没睁开眼,就觉察到红彤彤的火苗在自己眼皮子前跳动,断臂处传来彻骨的疼痛,不用看,也能料到是有人替他又清理了断腕。只是这次醒来,越发觉得手脚无力,竟然是站也站不起来,微微一动,觉察到束缚,竟然有人将他绑了起来。
  “绣球春晚欲生寒,满树玲珑雪未干。落遍杨花浑不觉,飞来蝴蝶忽成团。”
  范康听见玉九声音低沉地吟诗,心道好个优哉游哉的贵公子,竟然有闲心附庸风雅,因想探一探这群人根底,便继续装睡。
  玉九吟诗过后,那小姑娘就开口道:“玉九弟,你为什么骗我?我们为什么不跟八少爷汇合?”
  “雪姐姐,”玉九的声音先有些不甘心,随后却又似被人冤枉误解一般,满腔无可奈何地一叹,“随雪姐姐怎样想吧。”
  果然,那天真的小姑娘立时为难地赔不是,“玉九弟,莫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若有,你告诉我吧,若实在是机密不能告诉我……那也就算了。总归,咱们迟早会跟八少爷汇合的吧?”
  “唔。”
  迟迟地等来玉九的一声唔,小姑娘放心地长出一口气。
  范康心想好个善解人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微微睁开眼,装作才醒转过来。
  “范神仙醒了。”另一个女子开口说。
  “缃蕤,快端热水给范神仙喝。”那小姑娘忙吩咐丫头办事。
  早先说范康不是好人的随从道:“范道长,鄙人玉无悔,你睡着的时候,鄙人已经替你清了伤口。不知范道长为什么来了这里?又中了什么毒?你提过八少爷,八少爷却不曾提过阁下。”说着,便从丫鬟缃蕤手中接过碗送到范康嘴边。
  范康先瞥了眼那也作了男儿装扮的丫鬟缃蕤,暗道这主仆二人粉面桃腮,若不是瞎子,谁认不出她们是女子?想来他们能在这乱世里平安无事,要多赖玉九保护了;又偷偷打量玉无悔,看他生得剽悍,猜到他与其他四人大约是玉家家将。
  “范神仙,到底是什么毒?如何解?”玉九冷冷地看向范康,对范康为何来此地没一丝兴趣。
  范康咳嗽两声,却装作去寻自己的簪子,玉九看他找,就指了指篝火旁,“你说这簪子是破禅的?破禅虽落魄了,却也不会有这么一根旧簪子。”
  范康察言观色后,便气若游丝地开口说:“范某虽是出家人,然……却看不过宁王罔顾纲常、王法,因此……决心去扬州刺杀他……”
  “范神仙不愧是侠义之人。”有人称赞道。
  范康心中庆幸这群玉家人里头还有听说过他侠义大名的,“……可惜技不如人,功亏一篑。”
  “废话少说,到底是什么毒?”玉九打断范康的话。
  范康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里腹诽这玉家的公子怎跟旁人不一样,若是旁人听说他刺杀宁王,定会心生佩服,“范某……咳咳,沦落到瓜州,看渡口上一个老瞎子直言训斥……袁珏龙的走狗,心生佩服……又听他说他就是瞽目老人花头鬼,看他年迈孤苦,就一路保护他……谁知,花头鬼却是宁王的人,他一路仗着耿直不阿的名头接近民间仁人义士,害了许多人……范某愚钝,一路保护他,稀里糊涂地被他利用杀了许多好人……”眼角十分配合地落下两行浊泪,看玉九十分耐烦,其他玉家人却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啧啧地想原来玉九这群人主仆并不和睦。
  “这么多废话!”玉九不满道。
  玉无悔却道:“九少爷稍安勿躁,且听他说一说。如今天黑了,伸手不见五指,要去寻解药也要等明日才能出发。”
  玉无悔等家将眼看着宁王的兵马肆虐,一心要除恶扶强,偏玉九“离经叛道”满嘴“成王败寇”“正邪不分”,玉九又拖着他们为救戚珑雪死了两个兄弟,又任性地不许他们与玉破禅汇合。凡此种种,只叫玉无悔等心中越来越对玉入禅不满。
  范康道:“又听他要将《推背图》送给玉将军,心里觉得蹊跷……于是便设法去抢《推背图》一探究竟,不想,图纸上竟然有毒!”
  这会子,就连玉九都倒抽了一口气。
  “……范某忍痛断臂,却没能耐杀了那老东西……半路遇上玉八少爷……玉八少爷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簪子,叫我将簪子送给玉将军,提醒玉将军小心防范……九少爷看看,可认不认识这簪子?兴许、兴许是玉将军旧时之物,八少爷说,玉将军看见就知道了……”范康嘴上这样说,心里笃定只顾着吃玉八醋的玉九只会想着玉将军偏心玉八,不会当真去追究簪子是否是玉将军的。
  作者有话要说:
  ☆、28童子尿解百毒
  玉家九少爷,从一生下来,就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眼前。
  那道天堑就是玉破禅,明明两人的岁数只相差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偏偏这一盏茶功夫,就决定了迟了一步出生的玉入禅只能站在玉破禅的影子里。
  玉九听了范康的话,果然黯然神伤,认定了玉将军偏心玉破禅,定是私下给了玉破禅东西。
  “解药呢?”玉九冷笑着看向范康,“别扯那些没用的,我只问你,解药呢?”
  小姑娘察觉到玉九的怒气,便安抚他道:“玉九弟,别气。”
  玉九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范康道:“解药……在那老瞎子身上,老瞎子是江湖上的老手,满嘴鬼话连篇……死人也能叫他说活了……是以……遇上这人,千万、千万要牢记别被他说得昏了头……”眼睛看向小姑娘,就故作关心地问:“贫道昏迷前,依稀记得与小姑娘抢簪子,那簪子上有毒血,万万不能碰……”
  “迟了,我们小姐的手已经中毒了。你这道士,快些说,哪里能寻到那老瞎子?”丫头缃蕤忠心耿耿地催促范康。
  范康待要说,又做出被绳索困住难受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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