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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宿敌成双对 第57节

  他为什么能这么得意?
  碍于有事相求,隋策只得捏着鼻子容忍一二:“这带头挑事的是何人,什么路子?”
  付临野难得正经,目光流转:“那废物姓许,年纪不小了,可惜不会做人,在都察院中混得不好,从前一直被外派湖广,如今看在他劳苦功不高的份儿上才勉强调回京里,在经历司混吃养老。”
  他把扇子一扣,“毕竟是游走在都察院外围的人物,恐怕正是看中这一点,对方才指使他当这个出头鸟。姓许的自诩怀才不遇,难得被上峰赏识,当然极尽所能,巴不得给自己造势。”
  年轻的文官意气风发地挑眉,“要对付他容易得很,你瞧好了吧。”
  隋策摁住了他跃跃欲试的折扇,言词说不上是提醒还是挑衅,“诶,我话可说在前面,此人背靠的八成是梁国丈,付大人得想清楚啊,是不是真的要掺和进来。”
  后者用扇子轻描淡写地拨开他的手,迎上青年浩瀚的星眸。
  “开玩笑。”付临野云淡风轻地一哂,“本大人干的就是找茬的事,拈轻怕重,投鼠忌器,还当什么言官。放心——”
  他势在必得地把扇柄在指尖转了一圈,“梁国丈刚刚经历了老周头的血案,一家子缩头乌龟似的,屁也不敢放一个。否则,你道他为何会找上这么个虾米?”
  他点了点桌面,“我打赌,他自己也怕惹身腥。”
  隋策执杯轻晃着,抬眸冲他一笑,“你有把握就好。”
  说话间叼着杯沿灌完这盏酒,唇边还沾着水渍,青年望向雅室中摆着的冰裂瓷瓶,声音冷戾,“春典的主持应该是捞不回来了,不过,再怎么样也得给重华府出这口气。”
  “那是必须的。”
  付某人不见外地用自己的杯子和他的空杯强行一碰,“嫂子的名声就是我的名声。”
  “哥明天便让你见识见识,我都察院御史的厉害。”
  他眯眼一笑,“这一次,绝对扒下梁国丈的亵裤给嫂子压惊。”
  *
  隋策归府时已经是深夜,长街上的梆子正敲着二更天的声儿,整个宅院在沉睡中安静得十分香甜。
  下仆提着灯笼于前面给他照路,暴起的妖风将枝叶和烛火一并吹得摇曳乱颤。
  “行了,你休息去吧。”
  临到卧房,他从小厮手上接过灯,打发人离开,自行到院后金井处取水随意洗漱两把,这才熄了火,推开门进屋。
  拔步床上静悄悄的。
  商音想必早已就寝,她今日哭过一回,体力精力不济,入睡得很快。
  能睡着就好。
  隋策坐在小榻边,一面脱靴一面隔着屏风往后瞥去一眼,暗想,能睡着至少证明这事情在她心里还过得去。
  人生在世,天大的事也不及吃喝睡,余下的,不过是凡夫庸人自扰,有那闲工夫顾影自怜,还不如抓紧时间多睡几觉。
  毕竟从明日起,他可就有几场硬仗要打了。
  隋大将军扯开薄毯,往软塌上一卧,不出片刻呼吸就均匀开来。
  三月的天是重华公主的脸,说变就变。
  后半夜,原本暴虐的狂风陡然大作,裹挟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这风雨可比在南山郊外时的毛毛雨厉害得多,是正儿八经的春雨,甫一在人间露面,就砸得院中海棠簌簌作响,落了大半的残叶红花。
  平地里隐约沉闷的气韵向四面八方扩散,空气蠢蠢欲动,而整片苍穹蓄势待发,仿佛行将破开万法。
  商音在睡梦中似有所觉地动了动额心。
  突然“哗”地一震,天光大亮。
  也就是在那刻,她猛然睁开眼,不自控地从床上坐起身。
  纱帐外的雨势滂沱如注,而惊雷却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劈下,商音极反常地打了个激灵。
  满背冷汗细密地爬上肌肤,她喘不过气一般,惶惶环顾周遭。
  打雷了。
  她在内心深处重复道,打雷了。
  一股窒息感顷刻漫上思绪,脑海一片空白,全部的理智皆由绵长的恐惧所替代。
  商音忍不住要去找今秋。
  今秋……
  可偏偏窗外的电光如此猝不及防,她正要下床,冷不丁被豁亮的炽白吓得抽回了脚。
  地裂山崩的雷鸣落入凡尘,连厚重稳固的砖墙也为之一骇。
  商音捂着耳朵抱住头,拼命将脑袋塞进双臂之间。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人,而像条暴露在危险下的虻虫,然四面空旷荒芜,举目竟没有能借以躲藏的地方。
  她瞳孔闪烁得厉害,慌乱中深吸了口气,轻颤且呢喃地唤了句:
  “今秋……”
  仿佛是应她所求。
  面前的纱帐被人从外面撩起一角,幽暗的室内一时半晌未能看清对方容貌,但嗓音却极其熟悉地落在她头顶上方。
  “叫今秋干什么?”
  青年的眉峰透出淡淡倦意,俨然是从熟睡里被吵醒,他目光不大耐烦,话却很无奈,“半夜三更的,又哪儿不舒服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雷公它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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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看她良久不出声, 隋策只当商音是公主脾性又发作了。
  毕竟他自己也就睡着不到一个时辰,困得眼皮直打架,没工夫陪她瞎折腾, 遂无精打采地问:“怎么了,是渴了要喝水吗?”
  商音坐在那头巴巴儿望着他, 舔了舔唇又不好据实说,只能就坡下驴地含糊道:“呃……嗯, 嗯。”
  隋策耷拉眼皮, 困倦地转过去丢下话, “在这儿等着, 我给你倒水。”
  她抓着被褥低低“哦”了一声。
  幸而每日临睡前婢女都有在桌上留一壶煮好的茶, 他喝了口尚是温的, 于是满上一大杯,给商音端到床边。
  “来, 一杯够不够?”
  她老老实实地应声说:“够……”
  两手松开锦被,将热茶接在指尖, 刚准备送到唇下,窗边乍起的明光骤然照进屋内,商音臂膀剧颤, 茶水顷刻洒出大半。
  此时重华公主若有毛,恐怕已经炸成了一团开屏的大刺猬!
  隋策实没料到公主殿下四肢不勤成这样,叹着气给她擦面颊和衣襟溅上的水渍。
  “唉, 你看看你, 喝个水也能呛着, 究竟是……”
  尚说到半截, 他动作却不着痕迹地顿住。
  隔着衣袖, 隋策竟察觉出商音的周身在轻轻发抖。
  他心下不露声色地一怔, 余光落在背后震天动地的春雷上,这才回想起,当日去往行宫的途中,她似乎也曾流露出对雷电的畏惧。
  女孩子胆小怕打雷并非什么稀罕事。
  可这是不是……怕得有些过了。
  他站在旁边,不言不语地盯着商音把喝完水。
  “还要不要?”
  后者摇头道了句谢:“不要了。”
  趁隋策去放茶杯的空档,她伸长脖颈往门外投去一眼,万般纠结地咬住嘴唇,犹豫着是否要叫今秋进屋。
  商音一方面因满天的惊雷魂不附体,一方面又不想在隋某人面前露怯,挣扎数个回合,终于还是咬咬牙躺回去。
  公主的脸面大于天,白日里已丢过一回,再丢她就没有了。
  不就是电闪雷鸣吗?
  我两眼一闭管你洪水滔天。
  正当商音用力绷着神经试图快些入睡时,床边忽然一亮。
  她诧异地扭过头,但见隋策信手把灯盏搁在拔步廊庑的绣墩上,不知从哪儿捞来本书,举止自然地撩袍在床沿坐下。
  男子颀长挺拔的背脊顿时占据了大半的视线,那些惊涛骇浪的光在他侧脸的轮廓处稍纵即逝。
  商音怔忡地开口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哦。”
  他语气稀松平常,佯作无聊地翻开一页,“这外头雷那么大,吵得人心烦,横竖也不困,倒不如起来看几页书打发打发时光。”
  言罢,又貌似随意地补充,“你这儿光线好,窗边太亮了,借你的床用一用,你不会小气吧?”
  商音心头自是一百个求之不得,“不、不会,当然不会。”
  眼下也无暇顾及这番拙劣的说辞,反以更拙劣的话欲盖弥彰地遮掩道,“我……我这儿地方大,还特地为了方便读书安置了矮柜,算……你有眼光。”
  她说着复躺回去,怕他呆不久,刻意加上一句,“抽屉里有一盒蜜饯果子,你要是饿了,就翻出来吃。”
  “知道。”
  青年连眼皮都没抬,仍旧一本正经地捧书品阅,“睡你的觉吧。”
  商音听话地盖上薄毯,由于身侧多了个人,惶惶不安的孤寂感顷刻间散去不少,她才意识到自己惧怕的或许不单单只是打雷。
  从这位置望出去,目之所及仍能瞧见小片窗棂,当下一道闷雷落入人间时,隋策轻抬了下头,继而又往边上略挪半寸,堪堪能替她挡住漏网的那缕电光。
  他拿书的姿态照旧不动如山,稳得像是在看什么旷古烁今的名著,长眉下的眼仿佛深潭碧波,周遭急现的白电都能在其中碎出一把泱泱星河。
  暴雨不知疲惫,因声势的怂恿愈演愈烈。
  明暗不定的光将拔步床镂空的纹路投在白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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