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世人皆醉我独醒
最终，玉凌在桌上找到了一张单薄的纸，上面是妹妹方方正正的字迹。
“哥哥，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等到我以后变得足够强大，我会回来找你的，那时候，我绝不再是你的累赘。最爱哥哥的尘儿。”
玉凌的脑海里忽然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几十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不能理解它们的含义。
那一天，他找遍了枫林镇，问遍了所有看见的人，最终却没有妹妹的任何消息，她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有人看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还偷偷跟在后面想要趁火打劫，已经濒临爆发的玉凌烦躁地将他杀了，然而却丝毫不能抑制心中汹涌的情绪。
七年前他第一次开始流浪的时候，他几乎一无所有，只有妹妹陪在身边。
而现在，他的灵戒里有足够富余的灵石，有许许多多的宝物，但惟独没有了妹妹。
他其实宁愿舍弃所有东西，只要换得玉北尘回来，哪怕一切从零开始也无所谓。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和她在一起，哪怕是再狼狈再落魄再危险的绝境，他也不会感到痛苦和孤单。
他无法想象，孤零零的一个人，会是怎样可怕的生活。
为什么她会不告而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凌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他就是一个人了。
这么多年来，他苦苦坚守的最后一寸良知和光明，也在此刻轰然崩塌。
因为不需要了。
以前他不想让妹妹觉得自己是坏人，但现在，她已经走了，那么他所坚守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善良和光明都是最沉重的累赘。
玉凌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回到了那间简陋的屋舍。
这次他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屋里有人。
是他的老板。
“可惜，我晚了一步，让你的妹妹被那些人带走了。”老板摇摇头很是可惜，带着几分诡异的笑容说道：“不过只要你努力，你总有一天会重新遇见她的，只不过到时候，她可能已经不再是那个阳光可爱的姑娘了。”
“因为玄魔界，从来容不下光明。”
他径直往门外走去，声音淡淡地道：“跟我来吧。”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很多年后，玉凌也会禁不住回想，如果当时的他没有选择跟上去，会不会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不过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从那之后，玉凌就有了一重全新的身份。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老板早已经将他的底细完全摸清楚了，包括他以前所做的所有事情。在观察了玉凌一年之后，老板对他的心性很是满意，于是便放出了最后的试探。
如果玉凌没能发现铁箱里的人头，没有那么敏锐的危险嗅觉，那么他现在也会变成人头里的一个。
而那件事发生后，玉凌果断选择冒险违约，并且活着从煞魔林回到了枫林镇，老板已经彻底认可了他的能力。
至于之前那个惨死的职员，也是发现了铁箱货物的问题，但他凑不齐违约金，也不敢去冒险，便只能偷偷溜走，最后的下场就是那个样子。
老板并没有说那些人头是做什么用的，但玉凌猜也能猜出来，那些人死前残留的怨气便是某些魔功最佳的补品。
而且，据说某些魔修就喜欢吃人脑。
反正这里是玄魔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玉凌不知道游走在黑白两道的老板是什么后台，他只关心自己妹妹的去向，因为听老板话里那个意思，他似乎知道是谁带走了尘儿。
老板便告诉他，等他完成了规定的任务，自然会知道那些事情。
玉凌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三年之内，将觋魔城的沧余帮经营为一流势力。
这并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因为觋魔城大大小小有上百个帮派盘踞，能混成一流势力的都是上面有人，要么和城主府关系好，要么就是和城里的几大家族关系好，而沧余帮无根无底，只是不入流的乌合之众而已。
但不论是为了妹妹，还是为了自己活下去，他都别无选择。
然后他的手心便多了一道骷髅头的印记，老板笑眯眯地告诉他，这个东西平日里并不会发作，但如果三年之内玉凌没有办完事回来报道，他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在离开枫林镇的时候，玉凌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一定要爬到这个世界的最高处，去主宰别人的命运，而不是被别人操控。
花了一个月时间，玉凌来到了觋魔城，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沧余帮报道，而是找到了当年邀他一起混的那个地痞青年。
他的名字有些女气，叫澹小小，但他却毫无疑问是个狠茬子。
隔了几年，澹小小居然还记得玉凌，很是高兴地拉他喝了顿酒。
喝着聊着，玉凌想知道的东西就差不多全都知道了，关于觋魔城的势力分布，大小帮派，哪些能惹，哪些不能惹，全都一清二楚。
澹小小的酒量很好，玉凌也还不错，当两人最后搀扶着离开的时候，酒馆老板看着一地空坛子，都不自禁一脸佩服。
出了门被冷风一吹，澹小小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指着天上黯淡的两轮紫月，大着舌头跟玉凌说：“老子迟早、迟早有一天，要上去看看，那犭句日的十二轮月亮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玉凌的脸被酒劲烧得通红，但他的眼眸深处却一片冰雪般的平静，根本没有半分醉意。
“我很小的时候听一个老奶奶讲，这个世界是假的，那些月亮也是假的。”玉凌仰头看着天空，静静地道。
“放屁！我澹小小还能是假的不成？”地痞青年打着酒嗝。
玉凌淡淡地笑了笑道：“说不定，你也是假的。”
“滚里娘的！那你也是假的！”澹小小骂道。
“不，我是真的。”玉凌平静地道。
“我呸！你这是以自我为中心，真以为玄魔界没了你，月亮就不会升起来了吗？”澹小小嗤笑道。
“世人皆醉我独醒？”玉凌想了想道。
“行了行了，不跟你扯那些虚的。我说你都混这么惨了，装个啥清高！你大老远跑回来找我，是不是想通了要投靠大哥？”澹小小斜睨着他。
“不是我一个人，我会带着沧余帮一起。”
“哟哟哟，不错不错，算大哥没白请你喝酒，你放心好了，跟我混绝不会亏待你的！”澹小小醉醺醺地笑道。
在一个岔路口，两人一左一右各自离去。
像是早就注定了的命运。
在转过身的那一刻，满身酒气的澹小小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眼中是一片澄澈的清明。
他狠狠向月亮比了个中指，随口骂了句什么，便悠悠然摇晃着没入了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