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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煞 第179节

  腾腾气血之焰萦绕在他的身周,郭坦宽胖的身形在这一刻陡然像是被燃烧尽了气血,倏忽间变得干瘦起来,而他猛然同样扬起的双手中,是银白色的雷霆显照。
  可是郭坦这里再多的动作,换做楚维阳的眼中,便尽都是垂死之前的无谓挣扎了。
  肉身之中蕴养出来的雷霆法力,再怎么样的暴虐与毁灭,又如何抵得过无上符阵本身的级数?
  郭坦的雷与火,不是输给了楚维阳的雷与火,而是输给了百鸟朝凤符阵!
  或许,这是郭坦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了。
  下一瞬间,火与火相互倾泻而去,雷霆与雷霆交击!
  只是,郭坦掌心之中迸溅出来的银白色雷霆,只持续了一闪瞬的时间,便被明光所淹没,消隐在了纯粹的晦暗之中。
  而郭坦的通身气血所显照出的焰火,甚至连以闪瞬的时间都未曾支撑住,在与翠玉焰火相接触的闪瞬间便崩溃开来。
  紧接着,像是满天滂沱的大雨在这一刻兜头浇灌下来。
  斑斓的灵光彻彻底底的淹没了郭坦的身形。
  纵然是一旁观礼的诸修,都只能瞧见那萦绕在外,愈演愈烈的雷火风暴。
  在那极短暂的回旋之中,他们只能隐约的听到郭坦愈发声嘶力竭的嘶吼声音,看到有莹莹的宝光冲霄而起,复又在雷火风暴本身剧烈的颤抖之中,伴随着哀鸣声,只有铁汁铜水从漩涡之中飞溅出来。
  再之后,接连数度的明光涌现与晦暗。
  最后,连郭坦的哀鸣声也消减了去。
  可诸修观瞧去的时候,原地里楚维阳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更甚至,在他冷漠的注视下,那雷火的声势反而愈演愈烈,已然到了教所有人只端看着都心惊肉跳的地步。
  连带着张都端看着这些,都不禁翻手取出一枚罗盘来,隔空渡入法力,维持着决死法坛上的玄光护罩。
  终于,某一瞬间,那轰隆的雷火毫无保留的炸裂开来。
  轰——!
  冥冥之中,恍若整座道宫都在随之而颤抖。
  当明光消减去的时候,原地里再观瞧着,哪里还有郭坦的身形,只有那烧得煞白的法坛地面上,一抔灰烬与尘埃,渐次和逐渐冷却的铁水铜汁融合在了一处,再难被区分的清楚。
  这是楚维阳对于符阵最后几乎无力掌控的体现。
  可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端的元门行径,魔头狠心。
  甚么形神俱灭,挫骨扬灰,也不外如是了!
  于是,这一瞬间,不少人都真切的清醒了过来,开始真正用一种郑重的目光看向楚维阳这里。
  包括程玄中,也包括张都。
  但是此刻,在众人的注视下,楚维阳却捏着一团灰黑色的幽光,凑在鼻息间,随着沉沉地呼吸,吞噬了去。
  既然要游戏红尘,既然要将自己装成猪猡,那么便干脆从生到死,都被钉死在猪猡的身份上罢!
  哪怕早已经知晓此人兼修着阴冥法,楚维阳明晃晃毫不掩饰的动作,几若是吞魂噬魄一般,教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通幽秘法的施展,但就是忍不住的,想要不寒而栗!
  这是生身立命,所有人面对生与死的最本能的反应!
  也正此时,像是从某种回味之中回过了神来。
  楚维阳方才缓步的走下了决死法坛。
  他缓缓地朝着张都走去,尤其是瞧见了张都那郑重望来的神色,楚维阳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与方才的狠辣所截然不同的温和笑容。
  “张道子,贫道一时间失了心神清明,下手狠了些,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那样的污蔑贫道,因而贫道便只想着将这样的人挫骨扬灰,只是到底教场面弄的难看,扫了诸位的雅兴,是我对不住东道,罪过!罪过!”
  闻听得此言,张都才仿佛像是第一次认识到楚维阳一样。
  他起先时没有说话,而是仍旧用那样的郑重目光打量着楚维阳,仿佛第一次正视此人,进而要将他的面容与气机尽数烙印在心神之中。
  再然后,张都一翻手,取出了那枚封禁着寒雷玉莲花的玉匣,递到了楚维阳的手中。
  紧接着,张都脸上露出了和楚维阳一样温和的笑容。
  就仿佛是早先时在山脚下的见面一样,张都又重复着开始纠正楚维阳对于他的称呼。
  “五毒道友无须客气,唤我一声道友便好。”
  于是,楚维阳复又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那好,张道友!”
  两人笑着,你一言我一语之间,仿若是真个回到了山脚下时的初相逢。
  第218章 浊阴雷海洗身经
  宴饮仍旧在持续进行着。
  楚维阳和郭坦的决死斗法,并未曾真正搅了谁的雅兴,更相反,当楚维阳回返到庭杰道宫内的时候,顿觉得大家畅饮闲叙的气氛更加热络了些。
  好像谁都没有将郭坦的殒命当做回事儿一样。
  所有人都在用欢声笑语表达着对与己无关的生命的漠视。
  连带着,原本端坐在那角落之中,环绕着郭坦笑语盈盈的那些莺莺燕燕,也各自不动声色的离去,星散开来,融入了人群之中。
  但是相反地,经过了这场决死斗法之后,当楚维阳再立身在庭杰道宫内的时候,他忽地发觉,自己那原本格格不入,与诸修之间明晰存在着的那条疏远着距离的鸿沟,在这一瞬间忽地消失不见了去。
  自始至终,楚维阳都未曾有所分毫的神态变化,但是好似在展露了自己的部分道与法底蕴之后,反而是诸修主动将楚维阳所容纳,是那种热络的氛围反向将出楚维阳所包裹。
  哪怕身旁有着冉靖的策应,端坐在庭杰道宫内,都有着接连不断的修士走马灯一般的出现在楚维阳的面前。
  有神宵宗的修士,主动的朝着楚维阳攀谈,热络的言辞之中话里话外的透着对于楚维阳挤兑程玄中的诸般事宜的认可。
  偏生早先时,许是顾虑着范老的功亏一篑,这些人还在纠结犹豫该如何面对楚维阳,索性视之不见,掩却烦恼。
  还有白骨观的修士,也来与楚维阳碰杯,自《尸解炼形图》说起,又引到雷法上,共诉着太阴诸法之曼妙。
  便连谢姜与靳观也主动前来与楚维阳言说了几句,谢姜还好,隐隐约约似是为宝瓶江畔的那番“冤枉”而给楚维阳展露歉意,反而是靳观颇似是在意正邪之别,支支吾吾好半天,除却应和之外也没说出甚么囫囵话来。
  这还是与楚维阳多多少少有着因果牵系的,而更多早先时与楚维阳八竿子打不着的宗门诸修,也或是走到近前来与楚维阳闲叙两句,又或是当楚维阳视线不经意间望去的时候,遥遥举杯示意。
  更甚至,当楚维阳风卷残云一般将面前的杯盏扫净一空之后,当那些随侍的女修士再将珍馐美味端到楚维阳面前的时候,楚维阳甚至都明显感觉到了菜肴的品质都上了一个台阶。
  倘若说早先时,楚维阳吃的只是灵厨炮制出的寻常食材来说的话,那么此时摆在楚维阳面前的,不论是一块肉还是一杯酒,内蕴的灵气,都几若宝药也似。
  这是真正筑基境界修士眼中的珍品!
  而当楚维阳循声看去时,遂见得道殿的角落中,齐飞琼遥遥与之举杯示意。
  他分明只是用极尽残忍的手段斩灭了一个同境界修士的性命。
  可是做过这些之后,好似是整个庭杰道宫内,尽都只剩了好人。
  哪怕楚维阳再清醒并且未曾陶醉于其中,这样的变化都教楚维阳熏熏然,教他真切的感觉到了声名提升之后的变化。
  连程玄中再不情愿,也需得捏着鼻子唤一声“五毒道人”呢!
  而许是心情舒畅了的缘故,楚维阳只觉得胃口更加大开。
  毕竟,他以通幽秘术炼了郭坦的魂魄去,任是谁猜度着,都要以为是楚维阳逐渐掌握了那雷霆锻体的秘法,因而楚维阳再如何大快朵颐,也只被视作是寻常。
  ……
  直至月上中天。
  庭杰道宫内的欢宴仍在继续着,在此期间,也有不少修士走入演法道宫内,走上决死法坛。
  只是,再如同楚维阳和郭坦这般极尽烈度的决死斗法却未曾有过,至多便是些点到为止的缠斗,更有甚者,在楚维阳的眼中,连斗法都算不上,文戏武戏一起唱,比起斗法更像是论道与印证。
  如是看的久了,不展露真功夫和真底蕴,诸宗法门的外相走马观花一般楚维阳的眼中呈现,起初时还觉得增长见闻,看的多了,也只觉得无趣。
  因是百无聊赖之间,楚维阳遂辞别冉靖,由随侍女修指引着,往诸道宫外的僻静院落之中歇息去。
  于是,万籁俱寂之中,楚维阳立身在庭院里,一道道法印打落四面八方,将禁制符箓种下的同时,心思也随之空灵而平和。
  伴随着禁制显化成的灵光锁链倏忽间显照,复又消隐了去之后,一翻手间,楚维阳遂将玄真宝鉴擎举在了手中。
  此时间,光洁的镜面上,属于通幽符阵的蝌蚪文字显照,仔细观瞧去时,已然有第三枚蝌蚪文字上,丰沛的灵光酝酿并且显照。
  仔细看去时,那道蝌蚪文字的内里已然洞开了阴冥道宫,有郭坦的神形凝练,镇坐道宫之内。
  早在演法道宫内,楚维阳便已经借着施展通幽秘术的机会,炼化得郭坦的神魂,做到了这一步。
  只是直到此刻,楚维阳方才有空闲,真正的发掘这座“宝藏”!
  就仿若是王丹师的真灵为楚维阳开启了真正的丹师视角,血煞道女修的真灵教楚维阳懂了地师法门如何运用戊己篆纹。
  这许是除却神宵宗弟子之外,少有的能够教楚维阳明白,真正的雷法该是如何修行的人。
  而不是教楚维阳施展太阴雷法,除却酝酿在层云之中引雷降落,便是借着水势、火势乃至是符阵之势。
  诚然另辟蹊径,且威力惊人,但是失却了雷法的纯粹,便注定走不长久。
  楚维阳有法门,有底蕴,甚至如今有了灵材。
  他真正缺乏的,恰恰是正统雷修的思路与底蕴!
  于是,原地里,楚维阳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擎举着玄真宝鉴,一点点朝着眉心处叩去。
  也正随着楚维阳的动作变化,那玄真宝鉴倏忽间洞照着灵光,最后在灵光的回旋与包裹之中,自楚维阳的掌心之中凝练成一道宝光,倏忽间洞入了楚维阳的泥丸宫内。
  一道朦胧的纱衣笼罩着楚维阳那磅礴的思感与念头,他分明仍旧驻足在未曾变化的境界与道途上,可是这一闪瞬间,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门扉自他的心神之中洞开,这一眼再望去时,晦暗的雷霆在楚维阳的骨相上蔓延,好似是辟开了全新的寰宇世界。
  只是随着这样的朦胧纱衣垂落,随着郭坦的心神记忆化作清流蔓延在楚维阳的心神世界之中。
  忽地,有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强烈情绪的冲动自楚维阳的心神之中迸发出来!
  并非是那郭坦还活着,也并不纯粹是他的心神记忆在作祟。
  这一刻,楚维阳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真灵纱衣不过是一道引子而已,那愈发汹涌澎湃的情绪,尽数都是真切的源自于楚维阳自己的心神之中。
  那恍若是沸腾的岩浆,内里澄黄与赤红交织,那蒸腾着的,是无垠的痛苦!愤怒!饥饿!
  只是这样的情绪未曾真切的迸发开来,楚维阳灵台上《尸解炼形图》洞照,便倏忽间将这诸般情绪镇压下去。
  楚维阳已经逐渐明白过来,郭坦那些没来由的怒火,到底源自于何处。
  虽然那些激烈的情绪未曾真个如同火山动荡开来,但是一变则诸变,一应则诸应,同一时间,变化也自那些记忆洪流之中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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