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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煞 第150节

  那分明是楚维阳真切瞧见过的面容,可这会儿,看着那张恬静的恍若河清海晏一般安泰的温润面容,与那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富贵丰腴的身形。
  忽地,楚维阳几若是呢喃自语般开口道。
  “师雨亭……”
  原地里,听得了楚维阳的声音,师雨亭忽地展颜一笑,甚么罕有逢面的忐忑不安,这一刻尽都烟消云散去了。
  她的神形复又朝着楚维阳这里作了一礼。
  “是,楚师兄,咱们又见面了。”
  第179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只静静地凝视着师雨亭的神形,这般真切的观瞧着她的面容,静听着她恬静的声音。
  没有甚么一颦一笑的眉眼变化,甚至仔细思量来的时候,连那声音之中的波动起伏本都是极微弱的。
  可愈是这样,那恬静的声音回响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愈教楚维阳感觉到恍若是满饮琼浆一般的意蕴悠长。
  再然后接下来一瞬间的好几个恍惚里面,反复的回响在楚维阳的思感与念头里面,恍若是绕梁余音,不绝于耳。
  原本也只不过是自己轻念了一句,而师雨亭这里复又回应了一句而已。
  等倏忽间楚维阳再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种琼浆佳酿一般的意蕴悠长,倏忽间又恍若是化作了一道清流,潺潺的流淌去了,只留下些淡雅的气韵。
  无端的,教楚维阳想到了这句诗。
  而这,便已经是楚维阳第一次亲眼得见师雨亭面之后的全部交流过程了。
  以百界云舫的法宝威能加持于青荷身上,隔着千里之遥洞开这般虚实须弥门扉,本也不是教楚维阳和师雨亭来闲叙的。
  于是,复又静静地朝着楚维阳这里一颔首之后,霎时间,师雨亭的神形溃散开来,复又自半悬空中凝练成一点灵光,再度附着在青荷的身上,恍若是这一刻,师雨亭的身形真切的青荷做到了重叠。
  紧接着,伴随着《噬心唤命咒》的咒言反复的被诵念着,以牵系着这渺远的气机,青荷缓缓的自蒲团上立身而起,而当她恍若是翩翩起舞一样自原地里微微晃动着腰肢,捏起一道又一道法印刷落的时候。
  这恍若是青荷本身的动作,可楚维阳与她早已熟稔,他分明从这如手舞足蹈的变幻之中,瞧见了另一人的意蕴与风情。
  而随着一道又一道法印的刷落。
  霎时间,那萦绕在她身周反复缠裹的雾霭烟霞之中,忽然间像是沸腾开来了一般,再仔细看去时,雾霭烟霞之中的好几处地方,那原本显照的斑斓颜色在沸腾翻滚的闪瞬间,忽地褪去了原本的颜色,只余一道深紫颜色晕散开来。
  深紫颜色。
  可没来由的,分明隔着千万里之遥,楚维阳却忽然觉得,这是鲜血的颜色,他甚至已有了几分嗅到血腥气息的幻觉。
  下一瞬,第一团深紫颜色的雾霭烟霞溃散开来,而后,一缕紫红色的妖兽血煞之力先是虚悬恍若一条气血汪洋长河,紧接着,遂在师雨亭的接连法印刷落之中化作微茫若牛毛的纤细一丝,然后这一点丝线,化作了道灵光,再隔空穿透过了那道门扉,映照在了楚维阳的面前。
  这回,是那妖兽血煞之力真切的悬照在楚维阳的泥丸宫内了。
  几乎闪瞬间,楚维阳的念头移动,灵台之上《尸解炼形图》绽放灵光,霎时间,显照四野二十四界,恍若于泥丸宫穹顶映照寰宇天穹,无垠辰光垂落,凝聚成一道剑气天河,气机笼罩着那道妖兽血煞之力。
  可是等做罢这些,楚维阳再端看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然是多虑,而师雨亭也早已经想自己之所想。
  那悬照的妖兽血煞之力上,正纯粹的绽放着紫红颜色的灼灼明光,可是在此之外,那已经被人以大法力炼化之后,丝毫没有了妖兽血煞之力该有的暴虐与肆意,反而温驯的像是只有丰沛的能量,却已经洗炼去了那不该有的灵韵。
  许是还不放心,那复又在紫红颜色之上显照的,则是一层略显得朦胧梦幻的斑斓颜色虚幻灵光,仔细看去时,这些灵光内里尽都是一道道繁复至极的百花楼篆纹,彼此交织成锁链,复又将那妖兽血煞之力结结实实的“捆绑”了起来。
  这是师雨亭种下的封印,可那百花楼的封禁法门本身,却教楚维阳观瞧的甚是熟悉。
  复又多看了几眼之后方才恍然间发觉,早先时他曾经破解过一道来自于青荷手中的玉简上面的禁制。
  如今再去看时,那妖兽血煞之力上的封印,便是与这禁制法门同源而出,只是稍作变化而已。
  也正因此,纵然以手段封印血煞之力的乃是丹胎境界的修士,可正因为晓得了封禁法门本身的跟脚,饶是楚维阳这里,只需些四两拨千斤的巧劲,便可以轻易地破开封禁,径直炼化去内里的妖兽血煞。
  思量到这一层之后,楚维阳遂也便笑了起来。
  这一门里,真真能够养成师徒俩截然不同的性格。
  莫要看青荷惯常爱用那些甚么所谓的百花楼法门,可这些尽都虚浮的流于表面,不过是青荷的一层伪装而已,实则内里真正的青荷,不过是个莽撞一些的丫头,实则颇有着愣头青一般的血勇在的。
  可是直至瞧见师雨亭,楚维阳方才明白过来,真正的百花楼嫡传修士培养到最后,该是甚么样的。
  她才是那真正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人,心意尽都在言语之外,要教人从事端的细枝末节里去探看。
  可这一声轻笑之后,忽地,楚维阳脸上的神情复又一变。
  这会儿正是神魂气机与青荷彼此牵系的时候,可师雨亭的真灵复又附着在青荷的身上,而魂音之中真正思绪与念头的传递,本也是在言语之外,悄无声息的,难保师雨亭这里不会有甚么感应。
  果不其然,再看去时,遂又见那幽光兀自从青荷的身上升腾,似是要显照出神形来与楚维阳分说些甚么,可到底,也只见那幽光在涌动之后的倏忽间复又归于了沉寂。
  到底还是大事为重,如此复又见了师雨亭的稳重心性。
  于是,只不多时,一道又一道的深紫色灵光自虚实间穿梭着,接连缓慢却又顺畅的显照进楚维阳的泥丸宫内。
  四道。
  足足四道妖兽血煞之力显照出来之后,再看去时,原地里,蒸腾的雾霭烟霞渐次恢复了平静,恢复了斑斓交织的颜色。
  原地里,青荷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俏生生的立在原地,朝着楚维阳这里展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之后,复又要在蒲团上盈盈一拜,以此告别。
  可这会儿时,师雨亭的魂魄灵光仍旧附着在她身上呢,偏生这亦是楚维阳所能知晓的事情。
  于是,还未及青荷这里将腿弯下,原地里,随着那一道幽光兀自冲霄而起,彼此间神念的牵系分明还在,可是却失去了百界云舫的气韵加持,霎时间,那洞开的门扉闭合了去,教楚维阳只能感应到符咒中青荷的情绪变化,终不见了另一端的风情。
  原地里,神念仍旧萦绕在泥丸宫内,看着那灵光渐次消弭了去,复又归于沉寂的《噬心唤命咒》的符咒,十分罕见的,楚维阳竟有了几分怅然若失的复杂情绪感觉。
  从这种程度上而言,青荷主动要分润来妖兽血煞之力,然后以咒法隔空传给楚维阳的策略已经奏效。
  至少雪中送炭这件事儿本身,便愈发教楚维阳念起青荷的好来,可她又不在楚维阳的身旁,反而愈教这般情绪酝酿。
  反复的酝酿着,如涌动的暗流与熔岩,只等着再相逢时天雷地火一般的爆发。
  原地里,灵台上的《尸解炼形图》倏忽间洞照灵光,下一瞬,甚么情绪念头尽数被镇压在了道图之中,楚维阳的思感与念头只剩了最为纯粹的空灵,他复又看向那一道微茫若牛毛妖兽血煞之力。
  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刻,楚维阳的眼中便只剩了纯粹的修行与炼法,思量着那一部百花楼禁制的细节,原地里,随着楚维阳的神念变化,接连数道灵光打入了那封禁法门之中。
  下一瞬,虚幻朦胧的明光溃散开来,而伴随着那道紫红色的妖兽血煞上的灵光涌动,恍惚之中,楚维阳好似是听到了汪洋大海的咆哮声浪。
  磅礴无匹的血煞气息渐次从那微茫如丝缕的牛毛上散逸开来,倏忽间,便像是要有甚么血色风暴要从泥丸宫内回旋开来。
  这已然是那妖兽血煞之力极温驯的表现了,霎时间,悬照在穹顶的剑气天河垂落磅礴气机,将那弥散开来的血煞气息复又尽数逼回那凝炼的丝线本源之中,紧接着,灵台上道图幽光洞照。
  那一缕幽光垂落,霎时间便将妖兽血煞之力包裹在其中,那灵光兀自兜转的瞬间,便自泥丸宫垂落下去,游走在中脉之中,往胃囊丹鼎接引而去。
  也正这闪瞬间,楚维阳已经扶着石壁,小心翼翼的趺坐下来。
  刚刚坐定,观照真无幻有的闪瞬,便恍若有甚么地肺火脉从胃囊丹鼎之中迸发出来,霎时间,恍若是煌煌雷音从楚维阳的体内传出。
  渐渐地,那雷声分野。
  是焰火的霹雳,是水浪的回旋,是玄龟的兽吼,是凤凰的啼鸣!
  ……
  与此同时,百界云舫,静室之中。
  青荷已经俏生生的站起身来,走到角落之中,将师雨亭的手臂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唯恐师雨亭要跑了一样。
  “师父,这一回,总要自己瞧见自己的心意了罢?却又如何?”
  闻听得此言,师雨亭却沉默不答,只是眼神时常飘忽的看向那虚悬着的楚维阳画像,仿佛是那人仍旧在隔空注视着师雨亭一样。
  没来由的眼神慌乱。
  许是瞧的真切,于是青荷这里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愈发的得寸进尺。
  她凑到了师雨亭的耳边,仿佛是想要将声音直传递进师雨亭的心神之中一样。
  “到底又如何呢?雨亭妹妹?”
  于是,下一瞬,连那静室的禁制都无法遮掩住的,便是师雨亭那真真破防的怒吼声音。
  “孽徒!给为师——滚过来!”
  第180章 自然有鼎烹龙虎
  这是生平第一次,楚维阳感觉自己仿佛是将甚么真阳之火吞入了胃囊丹鼎之中。
  只那么微茫如同牛毛的一丝缕,却教楚维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饱腹感。
  甚至不是甚么吞服宝药时极短暂的、一闪而逝的那种饱腹感,而是伴随着水火的回旋,伴随着那道微茫思虑的妖兽血煞之中不断的散逸开来血煞之气,从而教楚维阳长久的有了切实的饱腹感。
  只那一闪瞬间,楚维阳悸动的似乎是要浑身痉挛颤抖,似是要流下滚烫的热泪来。
  可这种发源自心神极深处的感动,却又像是与楚维阳隔着一层甚么朦胧模糊的无形屏障与藩篱一样。
  这一刻,任何足以影响到楚维阳炼法的剧烈情绪与心境波动,尽都被洞照在灵台上的《尸解炼形图》所镇压隔绝。
  于是,楚维阳反而在一闪念间很顺畅的收束起了全数心神,沉浸在了炼法之中。
  此时间,胃囊丹鼎内,翠玉火与乌光水尽都显照出凤凰与玄龟的真灵外相来,水火交织回旋成异色太极鱼图,而在两相浑厚的法力彼此交织之间,则是那微茫如毫毛的血煞丝线,顺着太极鱼图的冲刷,渐次与正中央处那道蜿蜒的曲线重叠在一起。
  这是楚维阳第一次接触到这等品阶的妖兽血煞,他不知晓是不是这缕血煞气已经被处理炮制过的缘故,从炼化的最一开始,楚维阳便并不存在甚么用水火熬炼一块顽石般的苦工,没有甚么非得敲开一层厚厚的外壳,才能够得以炼化内里菁华的道理。
  只坠入丹鼎之中的第一瞬间,那磅礴的血煞之气便已经弥散开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朝着水火两相之中灌涌而去一般。
  最一开始的时候,那般汹涌与浩瀚,几若是甚么妖兽血煞化作的汪洋大海灌涌而来,要反向将胃囊丹鼎之中的水火两相法力尽数都淹没在其中一般。
  好在紧要时刻,《演灵咒》显化出其法门之玄妙,真灵显照的瞬间,任由那磅礴气血的反复冲刷,紫红色血气之中,却只见水火真灵坚韧,摇曳其中始终未曾溃散去,反而一点点洞照着明光,将水火之力扩散开来,再度展开成阴阳太极鱼图。
  起初时,楚维阳只觉得这般拉扯的过程,乃是法力与气血多寡的纯粹变化而已。
  可是当那异色阴阳太极鱼图真正再度完整展开的时候,楚维阳便已经感觉到了自身翠玉火与乌光水之中那显著的细微处变化。
  真灵仍旧是那真灵,可似是随着那妖兽血煞之力恍若汪洋倾泻一般的冲刷之后,真灵的底蕴却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原本只是被昔日里一道道寻常妖兽血煞之炁蕴养而成的真灵,在这一刻,似是将内里那些驳杂的、寻常的气机,以一种自然而然的强力与蛮霸的威压收束之后,紧紧地贯连在了一起。
  这一刻,楚维阳忽然间明白过来,缘何淳于芷要言称这一步乃是洗炼,而不是蜕变与升华。
  就仿佛是,仿佛是数之不尽的破铜烂铁被填入了海眼漩涡之中,然后历经磋磨与天地自然的造化成立,最后被锻炼成了北海玄铜一样。
  楚维阳明白,从这一刻起,他那焰火与水光之中真灵的根髓意蕴已经焕然一新,至少,日后再置身于风暴之中,许是那厚重的水汽镇压而来,换做旁的同境界修士,连丝毫法焰都无法显照祭起,原地里楚维阳却仍旧可以挥挥手垂落大片翠玉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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