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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 第85节

  当年到底是半个手足,不说天涯比邻,怎会仇深似海?
  不都是为了家国吗?缘何能到这等无可转圜的地步?
  倾风一路跟着陈冀回到山腰。
  关上小院的门,进到屋里,就要去查看他的伤情。
  陈冀不耐地挥开她手,说:“别看了,只是看着吓人,没真的动手。要陪他们演出戏,我衣服都不舍得给他们打坏。”
  倾风半信半疑。
  陈冀回屋里拿出自己的佩剑,抽出剑身,用袖子擦了擦,归鞘后递给倾风:“这把剑给你带着。”
  “真的?”倾风登时喜出望外,嘴上还要虚伪两句,“这多不好意思啊。毕竟是师父您的爱剑。”
  她伸手就要接,被陈冀打了回去,训斥道:“两只手!为师借你宝贝,你给我小心点用!”
  “好好好,知道了!”倾风将手在衣服上擦了两把,恭敬接过,随意应承,“还给你时,尽量一个豁口都没有!”
  陈冀听得金刚怒目,当场想反悔把剑给抢回来。
  他用了那么多年,一个豁口都没有,这混蛋只借用一会儿,还尽量?
  陈冀搬了张椅子坐下,才想起来还有好些事情要交代,昨夜被这小混球打乱了章法,连正事都忘了说。
  他抬手压了压,示意倾风过来。
  倾风抱着长剑爱不释手,虽然剑身过长,对她来说不算趁手。
  可是它贵啊!
  陈冀不指望她能正经听话了,抿了口水,捋好思路,高深莫测地开口道:“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妖族能够穿透两境的屏障,到我人境来犯事吗?”
  倾风答:“我知道啊。”
  陈冀已滚到舌根的话又被迫吞了回去,瞠目结舌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听明白我问题了吗?你先把东西给我放下!没个体统!”
  倾风不情不愿地将剑按到桌上,坦诚说:“昨天林别叙告诉我的。龙脉的遗泽嘛。还说妖境有种说法,想成为剑主,龙脉白泽什么乱七八糟的缺一不可。不过只是传言,听个乐,不定准确。”
  往常听见这名字,陈冀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那是刑妖司的大师兄,平日为人答疑解惑,被频繁提及也属正常。
  可是昨夜刚被倾风石破天惊地吓了一把,现下对什么都觉得可疑。
  昨晚倾风还说什么来着?
  哦,说林别叙要给她挡刀。
  好小子!
  看着惊才风逸的,这是正经人能说的话吗?
  昨天还独自约倾风出去,把他要讲的话都给讲了。
  陈冀从没想过,自己家的魔头还能看上别人家的白菜,心里没个准备,更生不出什么喜悦。
  虽然说是个魔头,偶尔混账了些,养得也不算怎么精细,可无论如何都是他如珠如宝捧大的。
  砸了那么多丹药,养那么多年,才长了这几斤肉,真要换算过来,约莫比金子还贵。
  陈冀默然片晌,心中考量滚了几圈,突然拍桌而起,叫道:“是他!”
  倾风一个哆嗦,茫然道:“什么是他?”
  陈冀听她还要装,冷笑着说:“你看上的臭小子就是他!条条件件都对得上,还想骗我?林别叙那小白脸能为你挡什么刀?他信口开河,你就错付真心?为师对你也不薄啊,连这点真情假意你都分不清?”
  “不是!”倾风也跳起来,紧张地环顾一圈,压低嗓音道,“你轻一点儿!林别叙那小子跟背后灵一样,每回说他,不定就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了!”
  陈冀见她这做贼心虚的表现,更是笃定,斩钉截铁地道:“果然是他!我就说那小子总涎皮赖脸的,不似个好人,光来讨小姑娘欢心,当我是死的吗!”
  “什么是他!”倾风抓狂道,“我昨天只是为了哄你开心,你可千万别到他面前瞎说!”
  倾风万没想到这块石头还能砸到自己的脚,现下陈冀是一点不念叨纪钦明的事了,但转头来要她的命。
  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理由陈冀登时炸了,骂道:“你看我像开心的样子吗?!”
  倾风心虚,缩了下脖子,说:“起码……没昨天那么伤心?”
  陈冀抄起一旁的矮凳,朝她冲来,觉得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顿揍补上,不然他入了黄土都不瞑目。
  “逆徒,你这逆徒!你给我站住!”
  第99章 剑出山河
  (“金子扇出来的风,确实是不一样啊。”)
  自陈冀被罚以鞭笞、遣返界南之后, 消息一路长了腿,短短一夜便从刑妖司传遍上京城,诸般谣言甚嚣尘上。
  百姓们不明白, 前段时日还众望所归的剑主之资,怎么还不到入夏,就穷途末路了?
  道是东风无常,可哪里比得上人心半分?
  倾风全然不在意外界的喧扰,连着两日没出门,收拾好行李, 在家中吃吃喝喝地等消息。
  待陈冀与先生商议好,才来告知她定下的行程。
  倾风与林别叙几人先行出发,陈冀要晚两日行程。周师叔执意为他送行,此外还有几人,不过不必与倾风详叙。
  陈冀只让倾风诸事当心,尽管昂首挺胸地出去。少年纵使落魄,也要鞍马踏尘,潇洒无拘。
  倾风应了,不过此次暂没机会去风流策马, 因为谢绝尘出钱为了众人租了一辆马车。虽不及他家中那辆华盖香车来得奢华,也比牛车阔绰上十数倍, 实难叫人拒绝。
  倾风大早便提着包袱到山脚,站在山门边的巨石旁等候。
  弟子们闻听消息, 匆匆备了礼物前来相送。
  一时间, 寥落清幽的晨间山道上多了几分热闹。
  倾风如今有了把剑, 恨不得能展示给所有人看。可又觉得凡事要留点悬念, 否则体现不出这柄剑的宝贵, 便找了块绸布往剑身外面一裹, 半遮半掩,弄得神神秘秘。
  这样外人一瞧,哟,绸布包着的东西,可不得是宝贝吗?
  再来就要问,这是什么宝剑啊?
  倾风便可顺水推舟,豪爽出剑,让他们一睹神兵风采。
  她私下谋划了那么多花样,武器自然不能落手。
  可她习惯了两手空空,提着、抱着,都觉碍事,跟一只手被桎梏住了似的。挂在腰上又因剑身太长了打腿,嫌有失她风度。于是跟别人都不同,是一手支着,扛在肩上走的。
  那招摇过市的模样,混像个二流子。
  倾风在山脚下干站了半天,将剑在左右两肩来回地倒腾,过来为她送行的弟子一个个都不如她愿,好似不长眼,给她送来京城各地知名的糕点,朝她叩首一揖,便赶回山上听课。
  有几人倒是注意到了,多瞥了几次,却荒谬地问:“陈师姐这剑是不是太沉了?”
  直到林别叙从山上下来,才注意她这过于刻意的举动。
  倾风是很少与林别叙心照不宣的,回回觉得他阴险鬼祟,城府太深。心性高洁的自不能与他心意相通。
  偏偏这回同他四目相对,不过是眼神短短接触了那么一霎,倾风就看出了他脸上在说:你这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的主意?
  她飞速挪开视线,还是叫林别叙给逮住了,他神采奕奕地走过来,笑吟吟地问了一句:“倾风师妹,你这是什么宝贝?”
  倾风:“……”
  怎么说呢?
  好好一句人话,叫林别叙搭上,就有些哽得慌。也没了回答的兴致。
  林别叙从腰间摸出一把簇新的扇子,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捏在金色扇骨上,不紧不慢地摇着,连着发丝都要扇出点潇洒飘逸的气度来。
  倾风一见他这做派,“附庸风雅”四个字已到了嘴边,可转念一想,人家对外扯出的面皮确实是真风雅,她这话听着怪声怪气反像污蔑,于是自觉憋了回去。
  “妖境有白泽”,远没有“白泽是个泼皮”来得惊悚。偏偏这鬼故事独她一人消受,叫她时刻有种将这人老底掀出去的冲动。
  她尽力克制了,最后只冲着林别叙翻了个白眼。
  这厮最喜欢在倾风这里讨没趣,越见她脸臭,越是要贴上前来,明知故问地报上一句:“我又哪里惹倾风师妹不开心了?”
  倾风换了个方向招展,不愿搭理他,敷衍地挥挥手,让他别挡了自己视线。
  林别叙不依不饶地说:“我是无意开罪我们倾风师妹的,毕竟倾风师妹可是陈年旧账都记得清楚,隔了千八百年也能翻出来算上。要是有哪里冒犯,我现下先同你赔个罪。”
  倾风顺手扯了根草枝,恶狠狠地咬在嘴里,斜睨着道:“这话我也记着了。”
  林别叙一脸畅怀舒快的笑容看得□□头发痒,倾风想着今日要出门,先忍他三分,算作往后拿他挡刀的费用。
  瞥去一眼,又瞥去一眼。
  觉得他这扇子怎么金灿灿得那么晃眼?
  她眸光微抬,从林别叙脸上蜻蜓点水似地掠了一遍,不开口询问,光用眼神高傲地打量,望他自行领会。
  “我见倾风师妹喜欢谢家的金马车,所以也找人打了把金扇子。”林别叙手腕转了一圈,蛊惑似地问,“好看吗?”
  倾风伸长了脖子,见那扇骨雕花精细,手艺精巧,是纨绔子弟才会拿着把玩的珍宝,冷冷别开脸,当是不谗。
  林别叙主动递过来说:“给你看看?”
  倾风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今日天气正是不冷不热,扇点凉风还算舒服。
  倾风喜形于色,眉眼舒展,说:“金子扇出来的风,确实是不一样啊。”
  柳随月刚过来就听见这一句,一言难尽地道:“……可能是因为,它扇的是某种穷酸吧。”
  林别叙失笑道:“小财迷。”
  倾风一手宝剑,一手金扇,先不管气质如何,觉得自己此刻十分富贵照人。于是看着林别叙也顺眼起来,对他容忍的肚量上了个新的台阶。
  林别叙说:“说来,昨夜我本想拉你入梦,不想竟然失败了。”
  “你没事拉我入梦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倾风语气渐高,手上扇子的金光反了一下,又勉强低回去,“你怎么成日不务正业?算命骗不到人,就连觉也不给好好睡?”
  “我何时耽误过你睡觉?”林别叙说,“我是奇怪,少有人能挡得住我的术法,连陈师叔也不能。不该如此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什么好奇怪的?”倾风当他是在拍马,今日高兴,心比天高的胡话也敢吹一吹,“要夸我,不如直白一些。”
  林别叙还在有条有理地分析:“大抵是从儒丹城回来之后开始,想必也是山河剑为你一动剑意的原因。能挡得住我,那天下间的幻术、魅术,我不说十成,起码九成以上该拿你没有办法。”
  倾风大笑:“我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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