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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第63节

  “这不是下半年就秋闱了么?紧接着明年又是春闱,本来往年我们家都不强迫子弟必须入仕,但此番的秋闱春闱,自然是要下场露露面的了。做不做官是其次,要紧的是,金榜之上总归得有我们宋家子弟一二个席位。”
  “那就没有现成能做官的了?”
  宋泯闻言,望着他笑了:“有的话,你还想帮一把不成?”
  韩陌略顿,回应道:“要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那我当然不会含糊,关键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
  理智上他是尊重王家的,但凡是忠臣他都敬着,哪怕是平日里碰着了也不见得多热情。但情感上他不能不偏帮偏帮宋家,这可是他爹的同窗,何况他与宋泯也算是发小,而且,宋家同样也受人尊重。
  宋泯沉吟:“宋家五服之内的进士出身,同时年龄在五十以内的便有七个,四个在任上,三个赋闲。赋闲的三位都是我的族兄,皆因丁忧而停职,后不是没有起用机会,只是都在仕途上都懈怠了。更致力于诗词歌赋,曲调文章。从这点来说,也属实是辜负了圣上期望。
  “皇上此番任由宋家呕这口气,只怕也有责备的因素在,想来家父思来想去,才会决意争下这口气。此事暂且还不必劳动你。待宋家真有需要,一定亲自登门求助。”
  话说到这份上,韩陌只好吃了一口菜,又给彼此斟起了酒。
  明月当前,美酒佳肴都不可辜负。
  只是刚端起杯子,楼下却传来了吵嚷声。
  这馆子是座四合院,临街这边建成了两层,露台的方向正好面向院子,在这样的月夜里,做成园林式的院子本也有着不少的食客漫步,而此时的楼下,人又未免过于多了些……
  就在韩陌他们这方露台之下,一群人正在争执,由于也就一层楼那么高,所以争执双方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楚。韩陌与宋泯不过是瞅了一眼,就不约而同都站到了栏杆边——这两方人他们俩就算不能全部认识,也能认识个十之八九,一方是以武德将军府大公子荣成为首的一班将门子弟,而另一方这几个,一个是兵部侍郎常蔚的公子常贺,一个是礼部侍郎孙黎的孙子孙延,以及工部郎中杨肃的儿子杨维,大理寺丞江枚的儿子江濂,余下的一个,宋泯兴许不知道,但韩陌却定住目光挪不开了!
  “孙常两家的子弟怎么会和荣家的子弟闹口角?”
  宋泯扭头问道。
  常蔚是兵部侍郎,虽然是文官,可是与武将们往来密切,跟武德将军荣家铁定是相识的,这两方子弟会公然站在对立的两面,是不太符常理的。
  韩陌看了他一眼:“如果是荣家一方,那就不奇怪了,这个荣成,上个月才因为打伤了人而被告到了官府。”说完他又看向底下,对着站在江濂旁边的少年皱了眉头,这少年没有过于显赫的出身,但是他认识!
  他唤来不远处的杨佑:“楼下到底怎么回事?”
  杨佑早就目睹了经过,说道:“今儿是杨公子的生辰,他身边诸位公子特地订在此间给他贺寿的,还特地请了两个女先儿弹曲,但哪料这荣成喝多了,听得隔壁的乐曲声颇为入耳,就强行要抢人去凑趣儿,杨公子这边当然不干,正好这女先儿是那位苏大爷花钱请来的,就上前去阻拦来着,这荣成就把苏大爷给掀了,然后杨公子这边成班公子爷儿便与荣成一方闹将了起来。”
  宋泯问:“苏大爷是谁?”
  韩陌看他一眼:“京城还有哪个苏家的公子配出现在这群人身边?”
  宋泯反应过来:“莫非是苏少卿的家人?”
  以制锁出身的苏家,竟然出了位在科举上少年得志的苏绶,这自然是人人皆知的。
  韩陌以默声回应了他。
  前阵子为了打听苏婼,他对苏家做过一番打探,底下随在众子弟间的少年不是苏家二房那个养子苏祯又是谁?但是苏绶一向明哲保身,也不爱攀附结党,之前与他韩陌曾有过那么一段渊源,他都着急忙乎的撇清,他家子弟又怎会在外有如此广阔的交际?
  韩陌向杨佑使眼色:“吵吵嚷嚷的,赏月都没了兴致。下去让他们别闹了。”
  杨佑会意。走到楼下,跟双方交涉起来。
  立竿见影的效果,两方人皆抬头看了看头上露台里的韩陌,都噤声了。
  宋泯哂道:“少年人意气用事!”
  说完回到了座位上。
  韩陌在苏祯脸上停顿片刻,而后才回来坐下。执壶给彼此斟满,放下后他说道:“我父亲调去中军都督府后,身边一直没有个特别得用的人,你已是举子,明年的春闱自然要全力以赴。如果你哪位进士族兄愿意去跟武将打交道,我想去中军都督府补个文官职缺应该不成问题。”
  宋泯抬头:“中军府?”
  韩陌点头。随后他又倾了倾身,眸子里有星光闪耀:“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条件。”
  宋泯执绢印了印唇,回望道:“什么条件?”
  韩陌慢吞吞夹起一筷子菜送入口,说道:“你们宋家多的是大儒,我想跟你们家求个名师。”
  第124章 最应该孝顺的人
  宋泯略思索:“阡哥儿莫非在国子监学的不好?”
  “不是他。”韩陌道,“我是帮别人请。”
  “哪个别人?”
  “你先别问那么多,就问这个事儿能不能答应。”
  韩陌的脸上,是无比的正经。
  他打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宋泯,哪怕中间离京了几年,十二岁时回来到如今,他们也相处了五年,他什么心思韩陌能不知道?要真是不需要、也不想要寻求帮忙,他先前会把话说得那么透?这些书生,一个个全是死要面子,明明想要帮忙,还偏偏一副自己什么事都能搞掂的样子!
  当然韩陌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宋家那么多读书人,一堆的进士,还出过状元探花什么的,这不现成的有苏婼要给苏祈找的好老师吗?难不成宋家出来的鸿儒还不够资格当他苏家子弟的老师?就连他爹苏绶的老师不也就是张阁老吗?
  韩陌脸上的正经不是正经,是志在必得!
  宋泯清起了嗓子。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与你把这事儿当个买卖做。只是我正好也是承了人家的情,必须要想办法还了它。而刚好你们家完全能满足我的需求——也不过是多收个学生罢了,况且我也可保证不是乱七八糟的人家。当然我也不勉强你,你要是觉得划得来,那咱们就照做。”
  宋泯听到这里,停了约半刻:“是苏家?”
  韩陌顿住。
  宋泯笑起来:“我想了半天,能让你小阎王承了情的人家,就近算起来好像也只有苏家。”
  他的眼里有慧黠的光芒。
  韩陌也不由心生佩服了:“不愧是宋家的子弟。就凭你这份睿智,这份情我还真得请你们宋家来替我偿还不可了。如何?我是不是没有说谎?凭苏家在大梁的口碑,他们是不是不算埋汰你们宋家?”
  宋泯抿了一口酒,道:“我听说苏少卿那位年少的长子前些日子在锁道上有惊人之举,想来在读书也不算没有天资。苏家也是清流人家,我更是敬佩苏少卿的谦逊为人,能经由韩世子你与苏家结下一段师生之缘,那当是我宋泯喜闻乐见之事。”
  韩陌闻言,也是心领神会地扬起了唇角:“韩宋两家交往多年,家父若有宋家的才俊相助左右,必然也是如虎添翼。”
  宋泯把酒杯放下:“我虽然同意,此事到底还需禀明家父,你切莫心急。”
  “我不急。”韩陌执起牙箸,“我等你的消息。”
  说完他扭头看了眼楼下,楼下已经恢复了安静,先前的两方人都已经散去了。
  月光洒满京城街道,苏祯诚惶诚恐地驾马行走在安静街头。
  随行的小厮侍棋不停地抬头打量他,打量到最后他忍不住说道:“大爷何必害怕?便是让韩世子看见了,也不见得就会告状到苏家去。”
  他承认先前看到露台上居高凌下站着的韩陌时,他当时也吓得手足发僵,他们少爷好不容易打进官家子弟们圈子,意气了这么一回,竟然就惊扰了小阎王,这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可是看到他家爷怕成这样,他又不忍心。
  “人家倒是不会特地为我去告个状,但你没听到先前国公府的护卫说吗?稍后他会奉世子的令去禀报荣将军。你想想,荣成那样的性子,荣家又能是什么有规矩的人家?世子去告了状,荣家保不齐要找个人来撒火,方才那一帮人里,他自然首当其冲要寻上我!”
  侍棋有点急;“大爷怎么专长他人志气呢?咱们苏家哪点比孙、常、杨、江几家弱?他们的爹在我们大老爷面前还得毕恭毕敬的呢!上回在城外遛马,他们还都奉承二爷的马术来着呢!”
  “你也知道对着毕恭毕敬的是大老爷!他们奉承的是长房嫡出的祈哥儿!我算什么?我不过是苏家的养子,挂着个大爷的名!说明白点,苏家愿意认我,我就是大爷,不愿意认,随时可以把我踢出去,难道外头人不知道这点吗?”
  苏祯停下马来,一股脑儿诉说着,一面又恼恨地咬起了牙根:“我真是后悔,不就是两个女先儿嘛,花得了几个钱?我为何要去斗这口气?这下好了,先前出来时,父亲还嘱咐过我不要生事来着!”
  侍棋望着他,又可怜又无奈:“这不怪大爷,大爷也没想到那荣公子竟是那样不讲道理呀!如今事已发生,大爷就是再着急也无用。要不,明儿一早争取宽大,去太太面前坦白了,寻个庇护吧。太太心善,虽说也可能气恼,但应不至于会苛责的。”
  苏祯听到这里,稍稍定心:“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只是这么一来,我是注定又要让母亲生气了。”
  “太太也指着二爷将来养老呢。大爷何必想太多?还是赶紧回府吧,回去晚了倒是可能要惹二老爷不悦了。”
  侍棋把一切看得明白。如今苏缵还年轻,自然是还有极大的可能会生出庶子来传宗接代,但看他们夫妻这架势,不管姨娘能不能生,黄氏都是不大可能有后了。
  所以苏祯这个养子必然是她将来的倚靠。而苏祯也只有孝顺好了黄氏才有出路,可惜苏祯却总是要提醒。
  “快走吧。”
  被提醒了的苏祯当下回过神来,催促着赶起了马。
  月光照着快速移动的两人两骑,很快就拉成了两条线,划过京城的街头。
  第125章 你猜测过我吗?
  夜里的苏府已经里外安静,只有晚风掠过枝头发出细碎的声响。
  梳洗完的苏婼在榻前抚弄绽开了花骨朵的兰花,扶桑捧着乳羹到跟前,说道:“姑娘答应了韩世子的提议,就得经常在顺天府出没,还要仔细行踪才是,否则容易引老爷起疑。”
  苏婼端详完了花,坐下道:“苏祈呢?”
  扶桑下意识看了眼外头,说道:“昨儿说是在新院子住不习惯,下晌又搬回前头了,方才还隐隐看着有灯,奴婢去请二爷过来。”
  苏婼把乳羹吃完,苏祈就风风火火地到了:“您找我有何吩咐?”
  苏婼从碗后抬起眼来看着他,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肩膀。苏祈立马站到旁侧给她捶起肩来。“有事小弟服其劳,力道大小合不合适您直说!”
  苏婼道:“这几日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读书,习艺,而后就是跟祯哥儿混着。不过,今儿夜里他出门,没有带我。”
  苏婼侧首:“他去哪儿了?”
  “工部杨郎中的儿子生辰,他去贺寿。”
  苏婼默片刻,道:“他果然是交游广阔。难道在子弟圈里混开了,对他有什么实际帮助?”
  “那可不!”苏祈把脑袋探到她脸前,“祯哥儿自家里还有三亩薄田呢,二爷又没认他当嗣子,将来二房有了子嗣,他不还是得靠自己?眼下这会儿凭苏家大爷的身份,还能给自己谋点好处,说不定还能积攒积攒。我听说,上个月他就跟顺天府同知余襄的儿子合伙捣腾了一桩蚕茧买卖,赚了五十两呢!”
  五十两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可对苏祯来说,那也许就是将来他的家产的一部分了。
  苏婼皱眉:“他虽然不是嗣子,但苏家也不会亏待他,他至于贪图这些蝇头小利?还是说府里有人捧高踩低,背着二叔二婶故意刻薄他,克扣他花销?”
  “不至于吧?他要是连家里这份例钱都拿不到,哪里还有本事跟人结交?”
  也对。
  苏婼心以为然。那就是苏祯在外结交,确实是有私心的了?
  当然,有私心没有什么不对,只要他不祸及他人。他在外跟人赚钱,可以说是不影响苏家,但是身为苏家大爷,连五十两银子的买卖他都舍不得,外人会怎么看苏家?而且他到底年轻,才十四呢,万一让坏人盯上,下个套祸害了苏家,这又算谁的?
  苏婼想了下,扭头看向扶桑:“太太晓不晓得这事?”
  扶桑道:“没听见正院那边有这些消息,只怕也是不知道。以太太的为人,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徐氏是如今整个家族的主母,理应该她知道。但苏婼想了下,还是决定明日先去黄氏那里坐坐。毕竟苏祯落在二房,黄氏又对她视如己出,这事不能让她难堪。
  有了打算,她就又瞅向苏祈:“人家一个外头进来的,都知道替自己筹谋打算,你倒好,都十一了,明年就该入国子监求学的年纪了,到如今考试个锁艺要靠舞弊,读书也不用功,你是准备得过且过混吃等死吗?”
  苏祈愣了:“不是说苏祯嘛?怎么又说到我来?”
  “你占着苏家长房长孙的位子,还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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