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5章 人固有一死
“索性有道长这样的老前辈们还记得武道圈子的这些传统，始终在坚持……”
“不然，像赵黄庭这样为非作歹，危害国家的顶尖高手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
西装男子扭头看了看已经被冻僵的赵黄庭尸体，有感而发的说道。
张龙虎不想再多提这件事，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师父在美洲吗，多年未见，我倒是想和她见一面，讨教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张龙虎面上多少有点不自然。
西装男子看了眼对方比赵黄庭明显要年轻许多的脸，据他所知，这张道长虽然是赵黄庭和沈道君二人的师兄，但其实要比那两人年轻一些，只不过是入门的时间比那两人早。
而对于自己那个师父，西装男子也知道她老人家在二十多年前就曾以才貌双绝名动京华，诸多豪门子弟都竞相争逐。
这个现在已经是龙虎山天师府新一代支柱的张道长，当年恐怕也只是那些恋慕着他师父的众多人当中的一个吧。
稍稍在心里面八卦了一下，西装男子还是正色说道：“不敢瞒道长，我师父已经动身去了南洋。”
他稍微犹豫，又说道：“她说去那里，也是为了履行武道圈子的传统约定。”
张龙虎顿时收起了心间的一些往事，动容道：“除了赵黄庭，还有别的武道高手出现了叛国行为？”
西装男子摇头，语气低沉的说道：“这倒没有，但比武道高手的叛国行为还要严重得多，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牺牲在了南洋，被一伙境外势力所杀。”
“道长，武道圈子的一些前辈曾有约定，若有武道高手出现叛国行为，武道圈子要负责诛除。而若有武道高手为外敌所杀，那就要为其报仇，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武道高手叛国，虽远必诛。
武道高手为外敌所杀，百倍还之！
这是武道圈子里的一个传统约定，知道的人很少，还在坚持的人就更少，但总有一些人还在默默坚持的。
张龙虎皱眉问：“是个军人？谁？”
他注意到了西装男子口中的“牺牲”两个字。
西装男子点了下头，表情严肃说道：“龙部队总指挥，龙王。”
“居然是他。”
张龙虎摇头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说道：“虽然他不完全算武道圈子的人，但就实力来说，是毋庸置疑的顶尖高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跟你师父一样，都赢得了武道圈子的尊重。只不过……”
张龙虎反问道：“他早就成了顶尖高手，手下又有精兵猛将，怎么会轻易牺牲的？”
“据我师父说，龙王他早年因为受伤过多，身体早就不行了，在龙部队也基本是半隐退的状态。”
“或许是出于一个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夙愿，不愿意死在病床上吧，这次才亲自远赴港城执行任务，牺牲在了南洋。”
西装男子说道：“正因为这样，我师父才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龙王报仇。那时候她正在美洲，本打算赶来加麻大诛除赵黄庭的，惊闻噩耗之后，就决定立即动身赶赴南洋，但赵黄庭又必须要有人料理，不得已才联系了道长你。”
张龙虎点点头：“我就说嘛，你师父那个人做事从来都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要不是有别的事牵扯精力，我那个糊涂师弟早就被料理了，根本不会联系我出手。”
“对了，这次的事竟然轮到你师父她亲自赶往南洋的地步，看来对方也有顶尖的高手了。”
西装男子嗯了一声，“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对方确实出动了一批神秘的高手，龙王是在多人围攻之下牺牲的。”
“那你师父此行也很危险吧，你之后也要去南洋找你师父吗？”张龙虎有些忧虑起来。
西装男子说道：“是的，师父去的时候已经带走了我的师弟师妹，只让我留在美洲接应道长，做好善后，等处理了赵黄庭的尸体，我就立即赶去南洋与师父汇合。”
张龙虎说道：“那我也跟你去南洋吧，多年没下山，没想到境外的形势已经严峻到了这种程度。我华国的高手死在境外势力，作为武道圈子的一员，我也有责任尽一份力。”
西装男子摇了摇头：“师父之前特意交代过，等道长料理了赵黄庭以后，就尽快送您回国，道长您身份敏感，过多参与境外的纷争，对天师府会很不利。”
“你师父连这点都考虑到了，让我说什么好。”张龙虎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坚持。
当下，西装男子便过去收起赵黄庭的尸体，一行人尽快离开了这茫茫雪原。
张龙虎一行人先是在西装男子的护送下悄然回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温哥华，然后又从温哥华坐飞机回国。
此时，赵黄庭之前效力的那个家族，在查到对方并没有回华国后，还在寻找他的下落，根本不知道他曾逃到多伦多躲了起来，更不知道他已经死在了华国来客的手里。
于是张龙虎一行人在加麻大的短暂行程，除了留下了纸面上的往返记录外，并没有人深思这次行程的意义，更没有人把他和赵黄庭的死联系起来。
没人知道赵黄庭已经死了，直到一段时间后，才将他定为了失踪人口。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赵黄庭这个曾经的顶尖高手，夹在这样的失踪者名单里都毫不起眼，泯然众人矣。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赵黄庭明显是后者，行差踏错，于是死得悄无声息，也死得毫无意义。
而相比起来，只比他的死亡早三天的龙王，却是前者。
当龙王的死讯传来的时候，顿时就震动了整个军界上层，就连京城豪门圈子，亦有不少人为其人的死而哀伤。
龙王，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不仅在军中受人尊崇，便是在豪门圈子里，也受到很多人敬重。
哪怕是那些豪门家族中的纨绔公子哥们，也都不敢把对龙王不敬的人宣之于口，尽管以这些人的出身，并不需要担心招惹到龙王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而龙王也不会无聊到跟这些人较劲。
但依旧没人敢这么做。
因为哪怕是豪门圈子中一些私心最重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能够安享太平、过得滋润，靠的就是千千万万像龙王这样的人，在祖国的边陲、海疆、高空，一辈又一辈，一年又一年的默默付出。
龙王是一面旗帜，没人敢作死到践踏这面旗帜。
所以，龙王的葬礼虽然规格不高，但从全国各地赶来追悼的人却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只不过，让追悼之人闻之落泪的是，龙王的遗体是由以前穿过的衣物代替的，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实际上，龙王被围攻至死的时候，就已经尸骨无存了。
这个在部队呆了数十年，奉献了自己一生的百战老兵，将自己的最后一滴血都流在了战场上。
惊闻龙王的噩耗，身在最高机构的杨虎望老将军悲恸欲绝。
龙王不但是他的直属下级，也是他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理念相同的的老兄弟。
生了会儿闷气后，这个老将军就把自己的秘书叫了进来。
走进来的秘书吓了一跳，因为此时的老将军眼睛通红，整个人虽然面无表情，但浑身上下那种呼之欲出的腾腾杀气，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李锋那小王八蛋还在魔都享受呢？掀翻个天下钱庄，就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打电话给他，让他马上滚回来！”
杨虎望几乎是用吼的说道。
秘书吓了一跳，刚想说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里，赶紧点点头，一句屁话都不敢放的打电话去了。
他本来想说，李锋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现役，是您老人家非要用个临时身份让人家暂时变成手下的兵，当初也说好不用一直呆在部队的，怎么就骂起人家来了。
这秘书转念一想，杨虎望现在这么一副吓人的表情，分明就是要给龙王报仇的样子。
可给龙王报仇，明明是龙部队那些现役人员的职责。
老爷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竟然是李锋，哪怕语气十分的不客气，还骂了起来，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老爷子对那个李锋那的重视和爱护都快要溢出眼珠子了呢。
接到杨虎望秘书电话的时候，李锋其实已经在赶往机场的路上了。
半个小时前，他就已经收到了从龙部队那边传来的噩耗。
龙王，这个龙部队的总指挥，龙部队所有军官战士心中的军神，竟然在南洋陨落了！
一时间，李锋的心情五味陈杂。
其实一直以来，他跟龙王统共也就只见过两次，至于言语上的交流，更是没有。
但毫无疑问，他内心对龙王是充满了尊重的。
曾经年轻的时候，他也想跟龙王一样，做一个最纯粹的战士。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他心灰意冷，选择了离开生活了近十年的苍龙。
而龙王呢，却做出了跟他截然不同的选择。
龙王的军旅生涯比他更丰富，长达几十年，见过的好的坏的比他不知道多到哪去了。
可即便这样，龙王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披荆斩棘，无视阻挡，将一个纯粹的战士做到了极致。
可以说，龙王做到了李锋曾经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他比李锋更加的强大。
所以李锋有时候想到龙王，心里都会暗暗惭愧，就像看到了一面最光滑最通透的镜子，自己身上任何的缺点，都能在这面镜子上映照出来。
龙王，是李锋曾经的梦想。
而另一方面，当李锋去了龙部队后，一步步揭开当年往事的真相，才知道他那些年虽然从没见过龙王，更不认识对方，但龙王却一直是他的领路人。
他在苍龙的时候，龙王就已经在暗中考察他，想要将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
他离开苍龙后，龙王也没有放弃，一方面惋惜毁掉了一颗好苗子，一方面还是做过许多的努力，想让他重新回去。
等他重新回到部队，到了龙部队后，龙王更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毫不犹豫的给了他监察龙部队的大权。
甚至就连他利用龙部队的权力处理自己跟吴家之间的私事，龙王也能违背自己的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默默无闻的维护，虽然没人说过，但李锋又怎么可能不记在心上呢？
总之，对于李锋而言，龙王既是亲密的战友，又是尊敬的导师。
之前，李锋在魔都用快刀斩乱麻的姿态掀翻了天下钱庄，本来以为能牵扯到天下钱庄的手脚，减轻龙王在那边的压力，但龙王竟然牺牲了。
此时李锋的内心除了伤怀之外，还多了一层挫败感。
怀着一种压抑的心情，李锋坐上飞机，回到了京城的龙部队驻地。
驻地办公楼前，在家的军官战士都脱下了帽子默默站着。
相比之前他来这里时，感受到的热火朝天昂扬向上，现在的驻地里突然变得沉闷压抑了起来，似乎被抽走了什么东西似的。
李锋抬头看向了队列前方的旗台，龙部队从战争时期传承下来的功勋战旗已经降到了一半的高度，往日里迎风飘扬，今天却缩成一团，无力的吊在那里。
就连这面功勋战旗，都变得垂头丧气了起来。
龙王就是这支队伍的旗帜，现在他走了，这支队伍遭受的打击太过于沉重，以至于灵魂似乎都被抽走了一般。
哪怕是在此刻，龙在田、陆雨莲、冷风、李锋这些高级军官悉数都到场，依旧没有让大家重振士气，依旧显得很低落。
李锋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军官们，就连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龙七龙九这些人，也都有点一蹶不振的样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
看到李锋换上正装走过来，龙在田陆雨莲等人都向他点了点头。
“就差你了，稍后大家给总指挥举行一个简短的仪式，送他一程。”龙在田小声说了句，有点有气无力。
他虽然跟龙王平级，甚至在政工方面的权力还要大过对方，但内心一直是很敬重龙王的，此时内心也充满了悲恸。
李锋点了点头，虽然不满这支队伍的士气现状，但这是因为龙王牺牲所引起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送龙王一程，其余的事稍后再说。
只不过就在这种时候，偏偏就有不开眼的人上赶上门来。
片刻后，除了必要的执勤岗位，驻地内所有的人员都已经赶到了办公楼前的这个大操场，列队整齐，准备举行简短的送行仪式。
但就在这时，几辆军绿色车辆却在执勤战士的引导下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的人暂且不说，关键还跟了一大群的端着枪的战士。
在这个节骨眼上，领着一群不属于龙部队的战士来到驻地，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龙在田陆雨莲等人纷纷侧目，然后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李锋也蹙起了眉。
那些端着枪的战士在后面散开，倒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而从车上下来的那些人则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走了过来，龙在田走了上去，问道：“老何，有什么事？我们正打算给总指挥搞一个简短的送行仪式。”
那个老何瞥了眼旗台下的队列，摆了下手说道：“仪式等下再说，不急在这一会儿，老田你叫上陆参，还有冷副指挥，我们先到你的办公室，有些事情要给你们交代一下，部里给的命令。”
龙在田有些不满，但还是一声不吭的点了点头，叫上陆雨莲和冷凤，几人一起去了楼上的办公室。
这三人，现在都是这支队伍最高级别的三人，至于李锋，虽然龙王之前赋予了他跟这些人在这支队伍李一样的权力，但名义上毕竟不是，所以没有叫上他。
李锋也没多想，只是对刚才那个老何的话有些不满。
给龙王送行，就是现在这支队伍最重要的事，什么叫不急在这一会儿，关键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是装不出来的，于是李锋目光有些泛冷的看向跟随对方而来的那群人。
这个时候，难道有些人还想搞什么幺蛾子吗？
几人上去没几分钟，就下来了。
但所有人都能看到，龙在田陆雨莲冷凤三人的脸色很是难看，比刚才站在那里的时候还要难看很多！
几人再次走到旗台前，龙在田深吸了几口气，然后长吐一口气，对旁边的那个老何说道：“老何，既然命令是部里下的，那就你来宣布吧，我说不出口。”
说完就把脸撇向一边。
老何随意清了下嗓子，大声说道：“刚接到命令，现在所有作战人员，即刻以排为单位，分批开赴各处驻训基地，展开为期一个月的全封闭特训。”
“各级军官，也分别跟随，到了地方后，除安排好日常的训练任务外，主要就是做好战士们的情绪安抚工作。”
“现在，立即原地解散，回去收拾行李。”
“车辆已经安排好了，二十分钟后准时出发！”
“解散！”
一声令下，但没有一个人动。
所有战士都抬起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看着旗台的方向。
他们接到龙王的死讯后，立即自发的来到这里列队静站，有的人甚至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就等着给龙王举行那个简短的送行仪式。
本来就很简短，全程不过三分钟的仪式。
可就这短短的三分钟，都不愿意给他们吗？
非要让他们立即解散，给龙王送行都免了？
而且，这个命令本身也充满了问题。
本来，这样的命令要是放在平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所有人肯定会在命令下达的第一时间服从，然后立即执行。
可别忘了，现在龙王刚刚牺牲。
上面就要把他们打散安排到各处训练基地，这就算了，那个姓何的口口声声说要做好他们的情绪安抚工作。
这什么意思？
没有人动，全部都跟凝固的石像似的，只是默默望着旗台的方向，用沉默无声做出抗拒的姿态。
对于这支队伍的战士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因为他们早已将“服从”两个字刻进了骨髓，平时接到什么命令，二话不说就执行，但今天却集体摆出了抵抗姿态。
那个老何站在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顿时一张脸垮了下来，看了眼左右的龙在田等人，但几人却没有看他，更没有看那些战士，而是微微低着头，似乎无颜以对。
“怎么，这是要集体抗命吗？”老何声色俱厉的吼道。
“报告！”
龙七突然吼道。
“说。”老何头也不回。
龙七悲愤的说道：“我们正准备给总指挥举办送行仪式，为什么要突然命令我们取消仪式立即分赴各处训练场。这就算了，要求我们做好情绪安抚工作又是什么意思？这是对我们不信任吗？”
老何终于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龙七，你在这支队伍的级别也算高了，连你都这样的态度，那说明上面的这个命令确实很有必要，既然你明说了，那我也不妨说一下。”
“没错！”
他回头，目光冷冷扫过那些战士，说道：“龙王牺牲，上面就预料到你们有些人的情绪会很激动，甚至会说些替龙王报仇之类的话，撺掇他人，扰乱军心。”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才有现在的命令。”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甚至管好自己的嘴巴，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将施行严格管理，但凡发现有人做出类似行为，说出类似的话，都将受到严惩！”
老何说完，全场鸦雀无声，但无论是龙七龙九这些人，还是那些战士，脸上都掩饰不住的悲愤。
他们的总指挥牺牲了，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抓住凶手，严厉惩罚，而是警惕他们这些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甚至为了尽快平息这种情绪，连总指挥三分钟不到的送行仪式都要取消！
“放你妈的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怒吼道。
众人循声看去，那人赫然就是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