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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第55节

  臣子们无语:……那您继续哭吧。
  *
  总之,崔朝这一路果应了姜沃的话,虽是路途遥远吃了不少苦,但一路平安。
  差事办的快,使团中人也都想回家过年,于是宁可路上辛苦些,也都加快脚程,终于赶在腊月前回了长安。
  若是封疆大吏回京,一定要先等皇帝召见过后,再见旁人的。但崔朝非此等身系兵权的要紧人,因此递了奏疏上去,等了一日皇帝没召见,他就递名刺进去见晋王了。
  李治见他回来高兴的不得了,旁的都不提,就先告诉他:“父皇这两日忙的很,但若无意外总要召见你一回——借着上回棉花的事儿,我已跟父皇又提了你。”
  “如今太子哥哥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众人再不提了(实在是比起太子要投奔突厥人的惊人之举,男宠这件事已经失去了热度)父皇那阵邪火也过去了,早知道咱们这几年只是同窗读书,再清白不过。我瞧着父皇有松动之意,叫你依旧回我这晋王府来!”
  主要也是李治在父皇跟前孤孤单单低落道:“父皇日理万机,大哥要养病,四哥则忙着修书。妹妹们也都大了,更爱跟同龄姑娘们玩。父皇,只撇下我一个了……连看了首好诗,心中激动,却没人可谈说一一呢。”
  把一凤皇帝的慈父心给搞的软成了棉花,就有一点肯让崔朝回去的口风。是啊,儿子总不能没有朋友吧。自己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是整日呼朋引伴纵马射猎。
  于是松口道:“等崔家小郎回来,朕见一见他再说。”
  能做皇帝的人很多,能做成千古明君的少。而明君最要紧的一项就是眼光:若是识人不明,把个曹操看成个刘备,那也不必称什么明君了。
  崔朝,四年前皇帝见过一面。
  那时他年龄虽幼,但一凤皇帝看得出,那是个大道直行并有骨气的孩子。所以皇帝把他放在了疼爱的幼子身边。
  但此时四年过去了,长安城风起云涌之地,多少人踏入官场时是赤子之心,又有多少人被岁月改变。
  一凤皇帝还有一桩世人不能及的好处:他从不用老眼光看人。
  因此他的重臣里,前隋的旧臣、前太子李建成的亲信、敌国的番将都有,他都能知人善任。
  要放在幼子身边的人,一凤皇帝一定要再看一看:背离家族,孤身入长安四年来,崔朝有没有变,心性是否还一如当年清正,如当年般不卑不亢站在自己面前陈道他想要的,只有一个公正。
  毕竟一凤皇帝的慧眼没挡住慈父buff,因而在他看来,晋王是最乖巧柔和不过的孩子,一定要心正的人,方可为幼子伴读,别欺负了雉奴去。
  崔朝听闻有能够回晋王府的机会,脸上也见笑容。
  他虽才回来一日,也觉出京中这味儿越来越不对了,魏王李泰气焰火烧火燎简直有种焦糊味。
  晋王独自在宫里,必是难得很。
  崔朝深知,晋王的性情,虽绝不是传说中的‘仁厚至软弱’,但在某些方面,实在是有些柔软的,比如说怕孤单,怕寂寞,凡事有人陪着一起做才更高兴。
  于是崔朝道:“多亏王爷提前与我说一声。我也好仔细想想御前应答。”一定好生表现,争取回晋王府。
  李治笑眯眯:“父皇应当不会难为你,怎么说你也是有功之人啊——那棉花已经在司农寺的暖房里种上了,为此,他们专门划了十间屋子出来呢。”司农寺准备了数间屋舍,烧不同温度的炭盆用不同的土壤,正在精心实验怎么种植这棉花。
  崔朝也很关心棉花事,准备回头就去司农寺看一眼。
  再有一事他很放在心上……
  “听王爷的意思,您请姜太史丞给我起了一卦平安的事儿,也过了御前了?”
  李治点头。
  崔朝便笑道:“既如此,如今应了姜太史丞的平安卦,我很该去太史局道谢。”
  原本还想着由晋王转交谢礼,但现在却可以自己去一趟了。
  李治点头:“好啊,你就趁今日去吧。今儿要求见父皇的人都排出宫门去啦,必是没空宣你的。”
  崔朝跟晋王关系亲厚,闻言也不客套,利利索索起身告辞。
  都快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又折回身:“我一进门,王爷便说起面圣的事儿,我竟忘了。”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这是我途径各国,所见觉得新鲜的各色器物,有摆件有玩器也有绣件,每一样我都写了出自哪一国,又是怎样做成的。送给王爷赏玩。”
  他笑得风华满室,连在晋王跟前伺候多年,按说见惯了崔朝的小山都差点被晃得摔了壶。
  崔朝颇有感慨:“果然出门一趟长见识。有些物件我都不认得也猜不到是做什么的,想来王爷也猜不到。还请王爷一一看过,先自己猜一猜,再拆我写的标注。”
  李治不缺金银珠宝,倒是就缺个新鲜,高兴收了:“你带进宫太显眼了,我打发人去抬。”
  崔朝应了:“还有一份是送给姜太史丞的。”
  李治不用他说完:“放心,我一并令人带进宫来,直接打发宫女悄悄送到宫正司去就是了。”
  *
  崔朝一向是个最受欢迎的人。
  男女在爱美之心这件事上其实差不离。
  连皇帝都要挑好看的士子为探花郎呢。
  因而崔朝在哪里都比较受人的优待——比如来太史局,他正按流程在门外递名刺时,就被一个脸圆的不得了的太史局监候给请进去了:“姜太史丞?在,在的,快进来等,外头有大太阳呢!可别晒到你!”
  姜沃抬头见到崔朝的时候,也没有忽略旁边笑得快傻掉了的周元宝。
  她不由发愁,我们太史局的颜面啊……
  姜沃才想到这儿,就听见‘咚’一声,原来是另一个太史局的生员,一见崔朝就呆掉了,魂不守舍往前走,撞到了太史局里无数屏风上的一个,这才回神,正在抱头蹲地。
  罢了,这太史局的颜面实在是保不住了。
  就保全自己的吧!
  姜沃端起了自己的玄学范儿,凝神看向崔朝——哪怕是做好了准备,也还是感叹甚至惊叹,这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倒也不怪太史局的同事们。
  若说原本的崔朝,已然是绝好相貌,但依旧稍显单薄,像是上好的精细瓷器,美而脆。
  然而这回带领使团,万里路走下来,便如同上好的明珠,擦去了最后一层浮尘一般,愈见光华。
  整个人气度又不同了。
  看着这样的人,真是心旷神怡啊!真想把他留在太史局,当成屏风一样摆在那里观赏,保管所有人上班热情大涨。
  姜沃观赏同时,又深为遗憾起来:可惜回了宫,实在找不到机会,不然自己定要让武姐姐再瞧一回崔朝!
  *
  姜沃看的很满足,倒是崔朝,出太史局的时候带了点心事:方才他与姜太史丞方才说了没两句话,就见到了据说白日甚少出现的太史令李淳风。
  崔朝幼时从那样境地走出来,体察人心简直是被动技能。
  因而他略有迷惑的察觉到:李淳风李太史令怎么好似不大喜欢他?
  他做错什么事惹到李仙师了吗?
  *
  崔朝回长安后第天,皇帝单独召见了他。
  一凤皇帝原觉得崔朝也有些倒霉:好好的世家子,还是给他修《氏族志》事上出过大力气的世家子,为了太子那档子事儿,连王府的清闲官也做不成,被弄到西域去做了一回苦差,于是召见前还想着,要不再让崔朝再跟着雉奴去。
  然而真召见了,看到崔朝更胜往昔的容彩,一凤皇帝又立刻反悔了:还是继续在鸿胪寺当大唐门面去吧!
  甚至下了口谕给鸿胪寺正卿,以后少叫崔朝出远门,浪费!就让他在鸿胪寺负责接见外宾。
  但这旨意一下,李治可是懵了。
  父皇堂堂天可汗,怎么,怎么反悔呢。
  李治郁闷了,明明之前听父皇的口风,要叫阿朝回来的呀!
  于是李治按照最近半年来的习惯——遇事不决找舅舅,便去长孙无忌跟前委屈了好一会儿。
  长孙无忌听完后,挽袖子就去找皇帝了。
  他特意没穿官袍,而是换了常服求见——意在表明不以君臣尊卑之分相谈,而以孩子舅舅身份问问你这做爹的,孩子又不要星星月亮,就要个伴读,你咋不给呢!
  那李泰为了修书,要了多少朝中大儒过去也没见你舍不得,怎么雉奴这就要个世家子这么难呢?做爹不能这么偏心!
  长孙无忌完全没意识到,他这个想法就是已经格外偏心晋王了。
  他见了皇帝后,好一阵劝说,先说雉奴孤单的可怜,又道:“陛下还想着太子当年荒唐事?所以忌讳生的好看的少年郎?其实倒罢了。我瞧着太子并不是对什么男宠格外放不下,倒更像是被陛下您直接将人杀了,都不跟他说一声,有些怄气。”
  “何况那不过是个谄媚奉上的太常乐人,原就是奴籍,天生是伺候人的。与世家子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需知崔卢郑王这些五姓七望的人家,连他们老李家还看不大上,皇帝竟然担心人家世家子来做男宠,在长孙无忌看来,实在是胡思乱想啊。
  然而却听皇帝依旧拒绝:“那崔氏子相貌实在好,又颇有才学与雉奴谈讲的来。相较起来,太子那里只是胡闹的乐人奴仆,可雉奴这边,朕倒是更担心他心心念念要崔家子回去,是真有些心思……咳咳。”
  一凤皇帝咳嗽了一声,以作尴尬的结尾。
  长孙无忌瞬间理解了皇帝的脑回路,然后差点一个踉跄:合着您这不只是担心孩子们胡搞乱玩,还真担心发展出一段断袖真爱来啊!您这是想象力多丰富的一颗慈父心啊!
  震惊过后,长孙无忌却敏锐的抓住了一点:父母唯有爱子至深,才会胡思乱想,有一点苗头就怕对孩子不利。
  皇帝对雉奴的疼爱,实不下于太子和魏王!
  长孙无忌觉得,可以给雉奴争一争了。
  因没有说服妹夫,长孙无忌转身就往鸿胪寺去了:他之前是见过崔朝的,知道是个极俊朗的小郎君,但实不值得皇帝这样天马行空乱担心吧。
  然而长孙无忌这次再见崔朝也觉大不一样:当年崔朝是孤注一掷,背叛了家族来到京中,自然有些憔悴与不安。且当时他年纪还小些,风姿还未养成。不比如今,经过了大事也出使外域走过了万里山河,就如同珍珠彻底磨出了光彩一般。
  长孙无忌第一次觉得原来蓬荜生辉不是个夸张的词,竟然真有人能一笑生光!
  于是他迅速跟妹夫站到了统一战线:这样的颜值,就戳在鸿胪寺当门面吧。放在晋王府,还是……还是不必了!
  李治极是郁闷。
  舅舅当时一脸‘我去给你做主平反,搬走头上大山’的表情去了,一副绝不畏惧强权要给外甥争一争的雄赳赳气昂昂,咋的很快自己变成一座大山回来了?还帮着父皇劝他,让崔朝继续在鸿胪寺。
  李治难得想要闹脾气,脸儿都皱起来了。
  长孙无忌丝毫没有倒戈的不好意思,反而借此循循善诱道:“帝王一言九鼎便是如此,圣心两可之间,唯有他一人裁断,雉奴可明白?”羡慕吧?有没有想要上进自己说了算的动力?
  李治心头一颤,舅舅这是在引着他去争储君位?那就是说,舅舅愿意押他?
  不过他面上还是很自然,只低头似有所感念念道:“是啊,只有帝王才说了算……”
  长孙无忌见外甥似乎要开窍,还未来及的开怀,就听雉奴道:“我记下了,以后要对太子哥哥更恭敬,有事求太子哥哥!”险些给长孙无忌噎死。
  李治也是见长孙无忌临阵倒戈,所以故意说这话,看舅舅噎的差点吹胡子瞪眼,心里偷乐,面上却继续懵懂:“舅舅怎么啦,眼睛进沙子了?”
  长孙无忌无力摆手道:“咳咳,无妨……你这孩子,不要光想着求人。要知道你大哥哥也有难处。你要自己立起来,多做事,不光要令你父皇喜欢,更要少些孩子气,显出些本事来,自己说话管用才痛快不是?”
  又将崔朝当年被鸿胪寺发落到最偏远的小国之事拿出来说了一遍,见雉奴似乎有动容之色,长孙无忌才觉得欣慰许多,自己没有白费唇舌。
  之后又安慰依旧痛失伴读空欢喜一场的小外甥:“舅舅给你带来个好东西。”
  他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玉,难得是清透的玉石中,飘着墨色的纹理竟然自成莲花观音之象。
  哪怕玉质不是最顶尖,有这样的纹理,也是一件极稀罕的好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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