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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至于一向嚣张跋扈的郭霞为什么单怵广陵王府小郎里最是斯文有礼的二十三郎君,这却又是一段公案了。
  话说,虽然大唐并不鼓励女子读书识字,可作为皇亲国戚,便是狂放任性如郭霞,却也是要学些琴棋书画来装点门面的。偏那郭霞自小顽劣,在李和等人进京那年,她都已经十三四岁了,一篇千字文依旧被她念得一片磕磕巴巴。而李和却是自幼得大儒永昌老先生的教导,博学不说,那口才也利落得堪比御史台的大夫们。偏偏郭霞不知轻重,在李和兄弟刚进京时,不知怎么惹到了李和,却是叫他一通“子曰书云”地给教训得一阵头晕眼花,竟是连自己被人骂了都不知情……
  等郭霞在有心人的点拨下知情了,她再想找回场子,却是已经晚了。原来宣仁皇帝知道这件事后,想着他那顽劣如男童的外甥女不知气走了多少先生,又觉得李和既然能骂跑郭霞,应该是能够降得住她的,便特特下旨,命李和教郭霞读书——别的要求没有,把那千字文顺顺溜溜地念下来就算毕业。
  于是乎,从出生起就没受过罪的郭霞,忽然间便如落进了地狱一般。李和教她识字,却是从不体罚,也不骂人,只温温和和地给她掉书袋讲道理——可惜郭霞小郡主是没看过《大话西游》的,不然她一定能够因为某种深刻的领悟,而跟至尊宝和那自杀的小妖结下深刻的革命友谊——总之,当郭霞终于能够顺溜地背下千字文后,郭霞觉得自己几乎都脱了一层皮。
  自那以后,她就对李和生出了刻骨铭心的惧意。凡是有二十三郎在的地方,她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
  当然,当时的阿愁还不知道这番隐情。她看着李穆满脸不快地摔帘子出去,再看看那满脸犹豫之色的郭霞,阿愁以为郭霞大概会追上去,想着若是她真个儿的“消极怠工”了,只怕回头李穆就得来收拾她了,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对郭霞道:“别的都还罢了,只这香膏却是久放不得的。”
  这说法,骗外行的郭霞自是没个问题,可一旁的梁冰冰是个内行,不禁奇怪地看向阿愁。
  阿愁见了,忙悄悄拧了她一把,梁冰冰这才闭上了嘴。
  那梁冰冰看看阿愁,再看看小郡主那似怅然若失的眼神,以及窗外李穆匆匆离开的背景,这丫头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便明白了眼下是个什么局面。
  于是她捧着那石钵走到郭霞的身旁,笑嘻嘻地拿肩一顶郭霞,道:“原来你喜欢我们二十七郎君呀。”
  郭霞倒也不害臊,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呀。”又朦胧着双眼作花痴状,道:“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儿。”
  阿愁是存心来拆台的,便道:“你不觉得廿七郎生得有些女相吗?”
  廿七郎的脑残粉郭霞小同学立时就竖起了眉头,“你胡说什么呢!”她叉着腰,对着阿愁喝道:“那还是你家主呢,你竟那么说他!”
  阿愁只得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心说,果然这种事不该她来插手的。
  那郭霞看看她,却是忽然就从她脸上看出了答案,道:“可是你家小郎叫你来说他的坏话的?”
  阿愁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擅长言辞之人,倒不如实情以告,便点着头,直接就把“她家小郎”给卖了,道:“小郎很是苦恼,他一向不喜欢人纠缠他的。”
  郭霞也愁了眉眼,道:“可我就是喜欢他呀。”
  这直白,顿时便叫梁冰冰和阿愁对了个眼。
  阿愁狠了狠心,到底没敢像郭霞那般直白,便绕着圈儿地道:“可小郎似乎不喜欢你的这种喜欢呢。”
  梁冰冰则沉思道:“我大姐说,女人家嫁人,最好还是要嫁个喜欢自己的人。因为喜欢,便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也很容易就会被原谅。可若是不喜欢,便是你处处周全,人家想挑刺的话,鸡蛋里头都能挑出骨头来。”
  阿愁顿时点头道:“正是这理。”
  郭霞却斜睨着她二人,嗤笑道:“你俩说什么呢!嫁人自然是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对。我喜欢的,便是他欺负了我,我也甘之如饴。”
  阿愁:“……”
  她才发现,这位小郡主居然很有抖m的体质……
  只听郭霞又道:“男人娶了娘子后,家有人管了,孩子有人生了,老人也有人奉养了,瞧着家里的黄脸婆不顺眼了还能再纳个姬妾什么的。可女人呢?嫁人后就只剩下操持家事、抚养子孙等等苦差了。若能嫁个称心如意的,这些苦也就不觉得苦了,可若是嫁得不称心,这不是苦上加苦了?我傻了才会嫁个不喜欢的!”
  梁冰冰皱眉道:“可如果你喜欢他,他却不喜欢你,那么便是你为他吃尽天下所有的苦,他也只会当作是理所应当……”
  顿了一顿,她自爆家丑又道:“我二姐家里就是这样。当初是我二姐非要嫁的,如今我二姐夫三天两头不着家,到家里就只知道要钱要酒要吃喝,吃醉了就往死里打我二姐。我二姐早后悔了,气极的时候只说巴不得我二姐夫早死早干净,哪还有当初的半分喜欢。”
  郭霞听了,顿时拧着眉头叉腰道:“那你二姐干嘛还不踢了这男人?!”
  梁冰冰立时附和道:“就是!我也那么劝她的,偏不管是我阿娘还是她,竟都反过来骂我的不是,说什么‘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哼,”郭霞颇具气势地一挥手,道:“那是你二姐想不开!离了这男人,难道就找不着更好的了?!你看京城谁谁谁家的谁谁谁,也是两口子打架打得过不下去了,如今和离后各自嫁娶了,不都是好好的嘛!”
  阿愁也是听闻过这件事的。只是,那两位都是门当户对的贵人,便是两人闹翻了,后面也有相应的家势撑着,最终自然能够因相互妥协而和平解决。这种事,只要一方的家势略弱了一点,便要讨不到好的。
  于是她叹了口气,道:“那是贵人,平民百姓想要和离,哪有那么容易。”
  她这么说时,自是想到了莫娘子。那梁冰冰也想到了,便对阿愁道:“是呢,你那养母就是和离的……”
  直到这话出了口,她才发现不妥,便忙冲着阿愁憨憨一笑,道:“好在如今你们一家都是苦尽甘来了。”
  郭霞却是对这消息很感兴趣,便问着阿愁道:“你养母是和离的?”却又从这句话想到另一个问题,忙又问道:“养母?你不是你娘亲生的?”
  阿愁是从不以自己慈幼院出身为耻的,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是被莫娘子领养的,又说起莫娘子和离后艰难的生活,道:“贵人们如何我不知道,只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和离的妇人竟还不如寡妇得人尊重。就如有人打老婆,别人看到一般不会说男人不该打人,倒总有人跳出来说肯定是女人做了什么该打之事。和离的妇人也是如此,不管因为什么和离,她在别人眼里便如沾了污点一般,总被人看轻了三分,甚至连娘家人都不肯相认。”
  又叹气对梁冰冰道:“你也别总怨你二姐不懂得抗争,她若真和离了,该拿什么养活自己?”
  梁冰冰撇嘴道:“我最恨的就是这一点!如今她家都靠着她给人梳头过活呢,若真和离了,我看不是她过不下去,而是我那游手好闲的二姐夫会过不下去!”
  阿愁听了不禁一阵沉默。和当世之人不同,她一向注重个人隐私,所以并没有刻意去打听过梁冰冰家里的事。虽然她早知道梁冰冰的二姐生活得很不如意,却还是头一次知道她那二姐家里竟是这种情况。
  不过,就算是后世,也同样有许多家庭不幸的女子是不肯离婚的……
  阿愁叹道:“这种事,本来就不好说。所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不是自己的事,谁也不好说孰是孰非。毕竟,每个人的事都只有自己最清楚的,别人没那资格,也没那立场去指手画脚。而且,我一向认为,每个人都得替自己的行为负责,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那后果便只能由自己去承担。如果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与其四处抱怨,想要招人同情,倒不如想办法改善自己的生活。”
  说到这里,她忽地摇头一笑,道:“其实,便是抱怨了又如何?你当你的遭遇会令人同情,又岂知别人不是把你的那点隐私当个猎奇故事在听?谁又会真去关心谁活得如何?”
  梁冰冰用力一捣手里的石钵,道:“我也是这意思!我也曾跟我二姐说过,‘你与其总这么抱怨个不休,倒不如拿出点魄力来镇一镇家里那位!’偏不管是我阿娘还是我二姐,都说我这脾气太硬,将来嫁人肯定要吃亏。可要叫我说,如果我男人敢像我二姐夫对我二姐那样,我宁愿跟他对打被打死,也绝不让他好过!”
  郭霞的那个贴身丫鬟小红此刻正散着头发坐在妆台前,听到梁冰冰如此不害臊地说着什么“我男人”,她倒先害臊起来了,红着个脸道:“阿梁你说什么呢?!真不要脸!”
  偏她那主子却是不站在她那一国的,嘲着她道:“有本事你将来不嫁人呀!”然后又伸手去搂住梁冰冰的肩,笑道:“难怪我看你最顺眼呢,果然这脾气像我。”
  又道,“听说你们后天回去?要不你别回去了,来我府里做我的供奉吧,我俩一处呆着。将来你嫁了人,我就给你做靠山,你男人若敢对你不好,你就踹了他,我替你重找一个更好的。”
  这一下,梁冰冰可知道脸红了,忙推开郭霞的胳膊,笑道:“郡主拿我打趣呢!”又道,“其实我早想好了,我是能不嫁人就不嫁人。你们说女人家嫁人有什么好的?没嫁人之前我们还能自由执业,挣的钱也都是自己收着。可嫁了人后,比如小仙和甜姐儿,将来结亲后能不能出来执业,都得听夫家的意思了,挣的钱也不归自己,得归夫家。何苦来哉!”
  郭霞却灿烂着一双眼道:“我是要嫁人的,而且我要嫁给廿七。”她说着,拿眼一横阿愁,道:“将来我可就是你的主母了。你得帮我!”
  “我?!”阿愁一呆。
  “是呀!”郭霞道:“你不是说他不喜欢我这样的吗?那你帮我打探打探去,看他喜欢什么样的,我改还不行嘛!”
  “行了,这事儿就交给你了。”阿愁正呆怔间,郭霞已经豪爽地一拍她的肩头,揭过了这个话题,又问着她道:“对了,你是几岁进慈幼院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看你有时候说话文绉绉的,可见以前的家世应该还不错的。你还记得你家人吗……”
  晚间,被迫成了“双面间谍”的阿愁毫不犹豫地把她那“未来主母”委以的重任卖给她那所谓的家主。
  家主同学则板着一张脸道:“你怎么不问问她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阿愁沉默半晌,直言不讳道:“其实,就我看来,她喜欢的……应该是您那张脸。”
  顿了顿,却只见一道邪恶的光芒从她那双细眯成两道缝的小眼里一闪而过。阿愁抬起头,无比诚挚地建议道:“要不,您毁容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劝解
  显然, 郭霞觉得, 与其起个一大早去王府门口堵李穆, 倒不如借着找阿愁学艺的理由,舒舒服服地在西三院里守株待兔更为便捷。当然, 与此同时,她还能“鱼与熊掌兼得”。
  于是第二天, 当李穆去上学后, 郭霞便又施施然地出现在了西三院里。
  她这样不知避讳地乱闯小郎的内院, 说实话, 很让阿愁为李穆的名声操了一回心。可叫她意外的是,自上一次十四郎领着人撞见郭霞在西三院里跟一群梳头娘子学艺后, 便是有人听说这件事, 那笑话的重点也是更多的落在郭霞这个贵女居然“醉心于一门下九流的手艺”这件事上,却是对郭霞这么个小娘子乱闯小郎君内院的事,竟少有人说什么怪话的。
  阿愁先还很是不解,后来等她在京里呆了一段时间, 见识多了贵人圈里这种类似于掩耳盗铃的怪事, 她也就见怪不怪了。
  比如郭霞的母亲汾阳长公主在府里养面首的事, 这几乎是京城公开的秘密。阿愁以为,这怎么着也该算是则丑闻了,可当她听到郭霞以漫不经心的口吻提及她母亲的那些面首时, 她不禁惊愕了。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郭霞自小就跟她那双胞胎的哥哥住在安国公的府邸里,只三不五时去长公主府尽一尽天伦而已。而, 似乎世人(包括郭家兄妹)都认为,只要长公主没有把儿女和她那些面首养在一处,只要那些面首不曾公开于人前活动,这些人便都是不存在的,长公主的行为也就不算是坏了规矩……
  阿愁听了,不禁一阵暗自咋舌。原来,只要郭霞不是以来找李穆的理由泡在西三院里,这便不能算是她坏了规矩……
  果然不能以后世的观念去理解当世之事。
  那郭霞一进西三院便把阿愁给拉到了一边,急切地问着她:“你可问了李小穆,他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
  阿愁不禁看着这孩子一阵郁闷。她是真心不愿意掺和这两人的事,偏两边都不肯放过她。而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何况她一向是个闷骚的,不发作便罢,发作了就是核弹级别的。
  于是她不客气地把李穆那句“我改”的话给郭霞学了一遍,又很不客气地反问着她:“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果然,郭霞冲她嘻嘻笑道:“他长得好看呀!”
  阿愁立时一撇嘴,便把昨晚她回答李穆的话也学了一遍,甚至包括那个“毁容”的建议——她是不敢惹这二位,可这也不代表她就该默默忍受这二位的荼毒!
  那郭霞是个笑点低的,听着阿愁那颇为真诚的“毁容”建议,她顿时笑得直打跌。
  倒是阿愁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地问着她,“如果小郎真毁了容,郡主还会喜欢他吗?”
  郭霞渐渐止了笑,又歪头想了想,点头道:“那我也喜欢。”
  这个答案叫阿愁很是意外,她不禁一扬眉,“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而叫她诧异的是,郭霞的眼神竟渐渐变得柔和而迷离起来。只听她道:“李小穆吧,看着斯斯文文的,其实骨子里跟我哥一样的坏,偏还坏得叫人抓不住他的错处。”
  换而言之,她是喜欢他的聪明了。阿愁暗想。
  “而且,”郭霞双手捧心状,继续又道:“别看他有时候嘴上很毒,其实他待人可好了。他待你好,并不是像别人那样,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待你好,只是因为他想待你好而已……”
  忽地,阿愁脑海里回响起某人那句“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来。无来由的,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蓦地跳动了一下,直惊得阿愁本能地眨巴了一下眼。
  耳旁,只听郭霞的声音继续说道:“……打小就没人敢给我脸色看,偏只他不一样。不过我也知道,他那是为我好……”
  ……好吧,阿愁肯定了,这位小郡主果然是个抖m的体质!
  “我阿嬷活着的时候常说,”郭霞又道,“肯对你说些你不愿意听的话的人,都是真心为你好的人。他真心待我,我自然要真心待他,所以我要嫁他。”
  忽地,阿愁心头又是一跳。且,这一跳还叫她颇有些不舒服……细究起来,居然有点像是自己的东西遭遇人觊觎般的不快……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阿愁不由又眨巴了一下眼,抹去那有些混乱的思绪,对郭霞道:“可依我看,他好像不喜欢你。”
  “没关系,”小郡主毫不在乎地笑道:“我喜欢他就好。”
  阿愁顿时就皱了眉,道:“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便是你逼他娶了你,你俩也不会幸福的。”
  郭霞不高兴了,拧着眉瞪着阿愁道:“胡说!我阿嬷说过,只要你肯待人好,人迟早也会待你好的。只要我一直待他好,他迟早也会喜欢我的!”
  以阿愁一向的谨小慎微,这会儿看到这位抬抬手就能摁死她的小郡主拧了眉,她就该识趣退避才是,偏不知怎的,这会儿她的心里竟翻滚起一种她也无法解释的冲动。
  于是她顶着郭霞道:“万一呢?万一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却没办法回报你,你该怎么办?”
  郭霞固执道:“那我就继续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也肯对我好的!”
  阿愁:“……”
  虽然她不擅长跟人争辩,可好歹她是两世为人,脑海里的大道理多的是。于是她默默组织了一下言语,又道:“好吧,我们换种说法。你觉得你是在对他好,可他却觉得你对他的好只是一种束缚,他只想逃开,你该要如何?”
  郭霞:“……”
  顿了顿,郭霞道:“不可能的……”
  “可眼下就是这种情况呀!”阿愁不客气地道,“你待我们小郎好,可对于我们小郎来说,这却只会造成他的困扰,所以他才躲着你的。不是吗?”
  郭霞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能找到回答的话语。
  阿愁叹了口气,又道:“再说,郡主对小郎好,是期待着终有一日他能回报您的一片痴情。可若他始终不能回应呢?一年两年也就罢了,十年二十年呢?若他一辈子都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呢?难道您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去换那么个不可靠的未来?!便是您自己愿意,小郎呢?小郎会不会因为您的痴缠令他错过他所喜欢的人,而最终怨恨于您呢?
  “便不说小郎如何,便只是您自己,您能保证在您的心意一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不会心生怨尤吗?人非圣贤,没有谁会白白付出而不求回报的,若小郎始终无法回报于您,那您会不会因此而恨他的绝情?可事实上,小郎自始至终就没答应过您什么。到那时候,郡主又该如何?”
  郭霞的脸色随着她的话变了又变,最终嘴硬道:“至少……至少我要努力试上一试呀!万一他会喜欢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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