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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阴郁权臣弟弟后 第61节

  他娘显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以在他的沉默中,她又深深叹了口气和他说道:“我以前劝你对蕴娘好一些,想着她一个人嫁到咱们家里难免不自在,也想着将心比心,你们有一天总能过上好日子的。可如今看来,这世上有些东西实在是强求不来,冲儿,你还记得你姑母吗?”
  徐冲当然记得。
  他就那么一个姑母,岂会不记得?
  只可惜姑母死的时候,他还太年轻,多年过去,音容笑貌竟也有些记不大全了。
  但他心里清楚母亲突然提及姑母的原因。
  当年姑母就是没嫁给所爱之人。
  祖父祖母觉得那个男人没法承担起照顾姑母的责任,不仅棒打鸳鸯还迫使姑母迅速嫁给了别人,之后姑母郁郁寡欢,成亲没两年就死了,祖父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也大病了一场,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
  “冲儿,难道你也想眼睁睁看着蕴娘死在你的面前吗?”
  徐冲霎时白了脸。
  他当然不想!他也做不到,无论姜道蕴怎么对他,他始终没法真的硬下心这样对她。
  那几天知道姜道蕴生病他亦不好受,每天夜里等姜道蕴睡着之后,他都会偷偷跑去看她,他看到她因为生病而瘦削的脸。
  她本来就瘦。
  那时更是瘦得快见骨头了。
  死气沉沉,仿佛下一刻就会一病呜呼,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每日提心吊胆着,生怕他真的会因此对她的心上人动手,就连睡着也不安生。
  好几个夜,在徐冲守着她睡觉的事后都能听到她在她的噩梦中喊道:
  “清哥,快跑!”
  “徐冲,我求你,我求求你,你别伤害他,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你别伤害他。”
  月光照进漆黑的屋中,徐冲能清晰看到姜道蕴脸上掉下的滚烫眼泪。
  他那时站在床边,只觉得又好笑又离谱,他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小心翼翼对她、珍重她,以为总有一日能把她的心暖过来,能让她同样倾心待他,没想到别人一出现,她就迫不及待要离开他了。
  他其实大可以困着她一辈子。
  他们是先帝赐婚,只要他不想分开,谁也没有办法。
  姜家也没办法。
  何况这事原本就是姜家理亏。
  可看着日渐消瘦的姜道蕴,徐冲还是很难过。
  “可难道我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跟别人在一起吗?凭什么,”他的声音带了哽咽,眼里也滚了一层薄薄的泪光,“我跟她成亲八年了,我们还养育了两个孩子。”
  “凭什么那个姓袁的一回来,她就要抛下我们?她凭什么这么做?她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那时徐冲也已经二十有八了,他其实从小就不擅长跟他爹娘示弱撒娇,横冲直撞长大的小孩没经历过什么坎坷,也用不着爹娘安慰。
  可那天二十八岁的徐冲在他娘面前埋着头,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迷惘。
  他还记得他娘那天轻轻抚着他的头,和他说:“不属于你的人,怎么留也是留不住的,与其留到最后变成仇,倒不如趁现在就罢手。冲儿,娘让你放手不是为了放过她,而是放过你自己,你难道想要以后悦悦和阿琅只记得他们爹娘争吵的情景吧?”
  徐冲双眸失神。
  最后在他娘的注视下无力地垮下了肩膀。
  “冲儿。”
  “总有一日,你也会找到属于你的那个人,那个时候,你也会被人疼护关爱。”
  徐冲并不觉得自己能找到,一段感情就已经把他折磨成这样了,他实在生不出勇气再找了,不过徐冲最后还是选择听他娘的话放手了。
  他娘说的对。
  不属于他的人,怎么留也是留不住的,何况他始终没办法跟姜道蕴一样狠心。
  他跟姜道蕴是在鸿元三年的秋天分开的。
  她跟他在户部尚书的见证下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和离书,余光瞥见姜道蕴珍重地折叠好属于她的那一份和离书,徐冲只想嗤笑,他没有理会任何人,也没有理会姜道蕴在身后喊他,他就那样独自一人往外走去。
  大雁在天上哀嚎飞过,而他撕碎了那张写了“愿将军和离之后前程似锦、衣食无忧,再娶窈窕淑女,平步金殿青云”的和离书。
  纷纷扬扬的纸张如白雪一般从空中洒下来,徐冲却一人嗤声踏过。
  从此之后,他再未见过姜道蕴。
  第59章 云葭称呼她袁夫人
  就在徐冲陷入回忆的时候。
  云葭其实也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活了两辈子,有些人有些事,她其实已经记不大清了,尤其是和姜道蕴小时候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像是水墨画上沾了水汽,朦朦胧胧地铺在她的面前,让她看不到里面具体的情形,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轮廓。
  但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阿爹和她争吵时,她说出来的那番话。
  她说——
  “你很清楚我对他们如何,如果不是因为你不肯纳妾,我根本不会生下他们。”
  “徐冲,别再自欺欺人了,我根本不爱你,我也不爱他们,我为你生育他们只是因为亏欠和责任。”
  云葭自幼聪慧,其实她很早就知道她的母亲不喜欢他们,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阿琅和阿爹,她都是一样的态度。
  谁也不喜欢谁也不在意。
  她无所谓他们做了也无所谓他们不做什么。
  小时候不懂事才会被她爹的话哄骗,觉得她的母亲真是天上的仙女,不笑是因为仙女不能笑,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仙女?
  传闻只能是传闻,而谎言也总会被现实击破。
  只是最开始的云葭并不清楚她的母亲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冷漠,可即便不清楚,为了那一点可怜稀缺的母爱,她还是从记事起就开始刻苦读书。
  她在本该玩乐的时间把自己拘束在家里,读书写字,不吵不闹、规规矩矩的,做尽一切会让她高兴的事。
  她的母亲是才女,那时候的小云葭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好好读书,有朝一日变成像母亲那样的人,她就会高兴,就会对他们好一些,就会对他们多笑笑。事实也的确如此,每当她读书或者写出一手好字的时候,姜道蕴那张清艳的脸上总会露出平日少见的一抹浅笑。
  她甚至还会亲自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然后不知为何看着她的字出神。
  知道她要跟阿爹和离的那个晚上,是云葭感觉出母亲夜里的情绪不对劲,不仅是母亲,就连阿爹也是,她虽然年幼,但或许过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所以总能及时地察觉出大人的异样,在被人送回房间之后她坐立不安,就连陪阿琅玩闹的耐心也全无,最后她让人照看好阿琅就自己拿着她的宝贝书腾腾腾跑出去了。
  她想跟母亲说她现在已经能认得许多字了。
  她想母亲一定会高兴的,只要她高兴,她跟阿爹就应该不会再争吵了,她不想他们吵架,她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可她没想到在她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时候听到的竟然会是这样一番话。
  原来她和阿琅并不是她心甘情愿生下的,原来她从一开始就不期待他们的出生。
  那时候的小云葭还远没有后来那么坚强,在看到阿爹朝她过来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跑,她不想看到阿爹也不想看到母亲,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她以为像乌龟那样把自己藏起来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分开了?
  彼时的云葭就是这样天真以及……自欺欺人。
  可后来他们还是分开了。
  从现在的云葭来看,当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她甚至还会庆幸当年他们的分开,不相爱的人苦苦捆绑在一起还不如早些分开彼此解脱。可对于当年的小云葭而言,那是比天崩地裂还要可怕的事。
  当时她还在病中。
  从下人的口中知道她要走了,她连衣裳都顾不上披,披头散发就跑了出去,她看到她带着从姜府带来的那些下人正在往外走,云葭脚上的鞋子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赤着脚踩在光秃秃的地上,细嫩的脚心都被磨出了血。
  小孩哪有不怕疼的?
  可她那会哪里还顾得上疼?她唯一的念头就是留下她。即使她不爱她,即使她并不期待她的出生,可她爱她。
  她哭着喊她母亲,哭着在他们停下步子的时候跑上前,在一声声惊呼的“小姐”声中哭着用力地牵住她的袖子,恳求她不要走。
  她跟她保证她以后会乖乖听话,她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也不会让阿琅惹她生气。
  他们都会乖乖的,只要她别走。
  可她最终还是走了。
  她让人给她找来鞋子替她穿上,然后把当日她遗落在她院子里的书和绢花还给她,后来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目光复杂地最后看了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乘着马车离开了。
  她哭着跑出去,想追上马车,最后却被她的阿父抱在怀里。
  那是云葭记忆中第一次哭得那样凄惨。
  平日为了讨姜道蕴的欢心,她连大肆哭笑都不敢,那日她却不管不顾,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那之后,云葭本就没有痊愈的身体更是被彻底击垮,她彻底大病了一场,整个冬日,她都躺在床上,等到春日来临的时候,她的身体才得以彻底康复。
  她听说她走了,去了遥远的南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知道这事会伤心会难过,会再病一场,可她竟然没有多少感觉了,或许那一天她离开时的哭泣把她所有的眼泪也都给带走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之后的日子,她依旧像从前那样读书写字、照顾阿琅,空闲的时候还会跟着祖母学习怎么管家……
  姜道蕴就这样慢慢地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她偶尔会想她,更多时候却记不清她了。
  有时去姜府探望外祖父外祖母,听姜府的下人说起她的状况,她也只是短暂地出一会神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眸。
  ……
  太久没有人说话。
  倒让最开始情绪急躁的徐琅逐渐平复下心情,也就发现自己刚刚的态度有多恶劣。
  他向来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却舍不得让他的阿姐伤心,刚刚还恨不得撕碎姜道蕴的少年此刻竟面露担忧、心生忐忑,他轻轻扯住阿姐的袖子,因为不安,他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
  “阿姐。”
  他问云葭:“你生气了吗?”
  云葭是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垂眸扫见阿琅踌躇不安的脸庞,失笑。她并未说话,而是伸手,许是记起了那些过往时候的回忆,她想跟幼时一般轻抚他的头。
  彼时她就是这样安抚他不安的心。
  只是手伸过去才发现她的阿琅竟然早在不知不觉间长得比她高了,心中不知是感慨还是怅惘,云葭目光微怔了一会刚想收回手,就看见她的阿琅忽然弯腰把头凑了过来正好放在她还未彻底收回去的手里。
  然后抬起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看着她问:“阿姐,你还生气吗?”
  云葭心里忽然一阵柔软,都说头发粗硬的人脾气也不好,可她的阿琅其实有着这世上最柔软的心,他只是看着不好惹罢了。
  “没生气。”
  云葭轻轻抚摸他的头,在他忐忑不安的视线中眉目温柔温声说道:“刚刚在想事。”
  “倒是你,”她反问,“还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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