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眉间血
这个江湖，杀人算得上门手艺；弹琴也算是一门手艺。
青年会杀人，但技术很菜，比起杀人来，他觉得自己也许是弹琴更好。
这一次，他看了看手中铁剑，摸了摸背后焦尾琴，鬼使神差的去当铺将那柄铁剑当了。
望着手中的微薄的钱财，青年忽的笑了。
笑容中有悔恨、有自嘲、还有解脱。
原本的家财万贯，锦绣年华，到头来，却只换得七钱三两。
但一切也追不回来，没有剑，也得砥砺前行。
青年时隔多年，在他已经不是青年的时候，终于将背后的焦尾琴再一次放在了膝前。
他坐在街头，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再一次摸起那琴弦，弹出阵阵悦耳的琴音。
人群被他的琴音吸引，拍手叫好者甚多，但却没一人掏出那让青年最终想要得到的钱财。
他弹着弹着，也不知道弹了多久，忽的掉下了泪来。
他想到那个耳提面命的父亲，想到他自小以来便不屑一顾的父亲。
这一次，他才知道，原来父亲是那么的了不起哩！
父亲靠弹琴，能出入名流富贾门庭，让无数达官贵人以礼相待。
而自己，却换不回一口活命粮。
他饿得晕了，弹的琴也断断续续，满是哀鸣。
依稀中，他见到一名长得很是好看的女子蹲下身来，犹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响起。
“你饿了吗？”
“饿……”
他本能的说出口。
这名长得很好看的女子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伸手递给他一个馒头。
“你今后就跟着我，只要你能弹琴，我会给你一口饭吃。”
从此以后，他就跟着她走了。
……
妖白灵苏醒过来以后，她发现自己被一名妇人牵着，自己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儿！
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忘了前尘，也忘了旧事，慢慢的，妖白灵也忘了自己。
她只记得，自己现在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她的手被面前很白，但很瘦；面前这个背着自己的女人，很黑，同样也很瘦。
她们两人，穿着一身破烂，行走在繁花似锦的街道之上，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让人感到庆幸的是，街道之中，如同她们娘俩这般破落难民还有很多。
“南洲城那边，听说又闹饥荒了，真是造孽啊！”
“这世道，越来越难活喽！”
妖白灵听到路上有人议论纷纷，同时也感觉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
她们两个人，一起走到一间破庙里，在寒风夜雨中瑟瑟发抖，如此经历过三天时间，这女孩儿饿得几乎晕厥过去，饿得已经想要啃地上的泥了。
那妇人好似下定了决心似的，在这一天夜晚，她艰难的站了起来。
“柔儿，你饿吗？”
那妇人低下头来，目光中满是怜惜，捧着女孩儿的俏脸问道。
她的手颤颤巍巍，双手捧着女孩儿时，一脸呵护模样，仿佛捧着她的全世界。
妖白灵想要说话，可是她开不了口。
唯独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响起。
“你饿了是吧！娘给你去找吃的。”妇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这一日夜里，妇人走进了夜色之中，第二天白日里，她带回来了一份丰盛无比的早餐。
比起女孩路过街头，眼巴巴望着的白面馒头更加的香。
“柔儿慢点，别噎着了。”
妇人脸上满是疲惫的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几缕哀伤，最后又化为了一股坚定。
“娘亲，爹爹呢？他不跟我们一起吃吗？”
妖白灵鬼使神差的问出这句一直藏在心底的话。
那妇人听到“爹爹”两个字，面色霎时变得惨白了起来，她忽的留下了泪来。
女孩儿没有听到妇人回答，自此以后，每当她提起爹爹时，她都会见到娘亲落泪。
于是乎，她就再也没提过了。
她们娘俩儿，住所从破庙终于换到了城里一处偏僻的屋子。
不过每日夜里，妇人都会一如既往的夜出早归，在每日给女孩儿带回来丰盛可口的食物。
直到有一日，妇人回来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然后将女孩儿叫到了跟前。
女孩儿见到妇人那复杂的眼神，她只觉得母亲有千言万语要跟自己诉说。
只是到了后来，却只是变成了两个字：
“活着！”
说完之后，妇人便睡着了，并且再也没有起来。
女孩儿站在床边，一声一声的呼唤着，再也叫不醒母亲。
到了第三日，有一个陌生的老婆子带着人跑到了她家中，见到母亲死了，恨得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赔钱货，然后带着小女孩儿走了。
女孩儿到达的地方，是一个莺莺燕燕，无数男子一掷千金的场所，在这里，平日里她想都不敢想的美味佳肴，被随意的浪费丢弃。
这里有吃的，有喝的，好像是很不错。
只是老婆子却给她立了一个规矩，想要吃饭，必须每天学弹琴。
每天要弹琴多久，便能换上一口吃的，都是有严格的规定。
在这里，弹琴能换粮食吃！
为了活下去，女孩儿每天都会弹琴，弹得手指破开，鲜血淋漓，也必须要弹。
女孩儿拼命的学习弹琴，她学了四年。
从一个稚嫩的女孩儿，变成了一名女子。
最后，老婆子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弹，她弹奏一曲，很是难听，台下满是咒骂。
女孩儿被老婆子拉下了台，毒打了一顿，然后饿了她三天三夜。
直到最后，她被老婆子赶出那个每天吃饭的地方。
她行走在街上，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馒头钱。
她知道，自己变成难民了。
不是城外的难民，是城里的难民。
忽然，她听到了一声悠扬琴音。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琴声啊！是那么的直入心扉！
在第一次听到这道琴音时，她便流出了泪来。
她顺着琴音找了过去，见到一名低着头，默默弹奏的男子。
只是第一眼，她便知道，这男人饿了。
“你饿了吗？”
“饿……”
“你今后就跟着我，只要你能弹琴，我会给你一口饭吃。”女孩高兴极了，她知道，自己也许还能回去吃饭！
……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女孩端坐在前方，手指按在琴弦之上，却半晌未动。
许久之后，女孩心中有些急了，用脚踢了踢身后的帘布。
耳旁潮水般的声音将毕云涛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白布前的倩影，手中轻抚焦尾琴，然后手指轻捻，熟练的往上轻轻一挑！
诤！
一声悠扬琴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