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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节

  蜷缩在玉瓶中,六耳猕猴得意地说道。
  “真是可笑,若你能算出,当初为何还来投靠寡人,自惹杀身之祸。”
  后土收回了手,怜悯的看向六耳猕猴,随后转身离开密室,她还要去天宫赴宴,至于这头曾几何时被描述得神乎其神的六耳猕猴,圣人既出它已无甚大用了,留着只会再生变数。
  “命令手下明日来杀我吗?为天帝者,果然自大。”
  待到后土走后,六耳猕猴低笑一声道,满脸的玩世不恭渐渐散去,低头望向它没了手臂腿脚的身体,眼中一阵恍惚,转瞬剧烈颤抖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当真无所谓。”
  冷漠的声音传来,六耳猕猴神色陡变,猛地抬头起头。
  屋顶的那个孔洞中飘进一道乳白的虚影,在粉尘间轻舞摇曳,渐渐化成一道人影。
  “教主!”
  六耳猕猴失声叫了出来,满脸掩饰不住的震惊。那日垂天道上洛继伤被周继君打得肉身毁灭,六耳猕猴衍算天机,却无法算出关于洛继伤的行踪,更不知他是死是活,可六耳却知道,皇天教大势已去,于是转投后土麾下。谁曾想,当初自己最看好的枭雄竟再度出现,修为莫测,连后土也没能察觉。
  “叛教者,你还有何话可说。”
  阳光倾洒在那一身白衣上,洛继伤背着身体,有意无意不让六耳看见他如今的面貌。再度转世,可他的声音语气一如既往,冷漠、孤傲、唯我独尊。
  “果然,咳,咳......皇天大火一旦燃起,即便被扑灭,只要留得一颗火种,仍会复燃。“
  六耳猕猴苦笑着道,看了眼残破的身躯,眸中生出死气。
  “教主今日前来,是为了杀我吗。兔死狗烹,果然到哪都一样,赤尻兄,我真是羡慕你。”
  “你错了,非是鸟尽弓藏,而是我洛继伤,再容不下任何背叛者。”
  转身,洛继伤大步走到玉瓶前,抓住六耳猕猴的头颅,轻轻一转。头颅掉落在地,却没流出半滴鲜血。
  六耳猕猴,应劫而生,本想效仿前辈,寻一明主投效,主宰天下风云穹宇格局,却忘了明哲保身,终死于后土宫一处毫不起眼的密室中。
  那张惨白无颜色的面庞上,写满了惊诧疑惑。原来在这世上,即便圣人不出,也仍有它无法算出的事,就比如眼下的洛继伤。
  “没了眼睛,索性还有耳朵。谛听谛听,还不现身。”
  看向六耳猕猴的尸身,洛继伤低声念道,金辉寸寸覆盖上他的面庞,没了从前的冷硬线条,虽然依旧冰冷,可冰冷之中却隐约现出几分柔和与怜悯。他的眸子大而饱满,内里充满了智慧,一眼便能直插人心,看穿众生本相。
  从六耳猕猴残破的身躯中钻出一条黑色的小犬,抬起鼻子深深嗅了嗅,随后闷下头,大口吞食起六耳的尸身。
  “此生为地藏,亦为幽冥教主,只求穷尽地府死灵,广布我教......我生不陨,皇天永存。”
  洛继伤低声喃喃道,随后抬起头,透过密室唯一的孔洞,遥望九天之上。
  灼热的火光被他更为灼热的目光破开,渐渐扩撒,匍匐于他周身,朝贺祈拜。
  ......
  “后土陛下到。”
  陛座上慵懒的男子拨弄着修长的手指,看着缓步走来的后土,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陆压道人,镇元子道兄,赵公明道兄......”
  后土望向散坐于殿中的诸强,眉头稍蹙,拱了拱手。
  今次蟠桃大会虽算不上声势最大的一届,可却是拥有绝世强者最多的一次,且不单诸天神仙,就连下界妖王也被邀请赴会。后土放目望去,就见大会分两殿而立,上首一殿共有六席,玉皇自高居当中,陆压、镇元子、赵公明、通风君圣皆在其列,只空着一席未曾有人落座。而下首大殿则哄闹不休,左边是天宫神仙,或是喝酒,或是端坐,望向对首满脸鄙夷,却因对首席上落座的皆是来自西牛贺州的妖王,修为从玄天到穹天不等,无不在大呼小叫着,只当天宫是自家洞府般。
  一众妖王,也只有两人不沦于类,目光闪烁不定,不时交汇着,转瞬后又分开。
  “九灵元圣和平天?”
  后土喃喃自语着,眉宇间的疑的更浓了几分,转目望向玉皇,笑着拱手道。
  “陛下这场蟠桃大会好生热闹,竟连下界妖王也被请了上来,当真是大手笔。”
  玉皇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打量着后土,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见状,后土愈发疑惑了起来,面上却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地向第六方座席走去。
  “后土陛下请止步。”
  玉皇终于开口了,他指向剩下的那张坐席,又看了眼后土,朗声道。
  “后土陛下的坐席不在上首之列。”
  话音落下,后土神色微变,下首殿里的众仙神妖王也安静了下来,望向那个有些失神的女帝,神情复杂。
  后土为第二天帝,掌管大地万物生灵,身份尊贵之极,在座谁人不知。
  为何她却没有上殿而坐的资格,而空着的那张坐席又属于谁。
  第七百六十一章 亡命者何(二)
  就在后土愣神间,从朝会殿外施施然走来一个男子。
  众仙神见之,神色陡然变得僵硬起来,更有甚者,藏在席案下的双腿止不住颤抖着,心中充满恐惧。众妖王见之,无不惊诧,刚想作礼打招呼,就见他已走过下殿,径直走向上殿最后一张坐席。
  “久违了,诸位。”
  淡淡一笑,白衣银发的男子绕圈拱手,而后在众妖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坐定。
  那个座位并非谁都能坐得,当中的男子为昊天玄穹高上玉皇大帝,身份显赫天地间不作第二人想。而陆压、镇元子、赵公明皆是老牌君圣中有数的绝世强者,无论自身修为还是实力都足够和玉皇并列。再往下的通风君圣虽差上半筹,可在他身后却有三名可怖的君圣,妖族天帝移山,无敌穹宇的驱神,还有那个雄踞幽冥海高深莫测之极度的覆海,仅凭这三名君圣,足以让通风傲视天地群雄。可那最后一个人,仙神们口中的君公子,妖王们平日常常挂在嘴边的银发妖王,他在下界虽也算得上屈指可数的巨头,可无论修为还是实力,都远逊于其余五人。
  众仙神不解,众妖王不解,后土不解,就连周继君也觉有些古怪,可目光一一掠过玉皇、陆压和通风君圣,周继君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天吾山君公子成势虽只有百多载,可俨然已成为东胜神洲的无冕之王,周继君平生战役虽不多,可都是惊世之战。殿上五人中,陆压在周继君手上吃过亏,通风也吃过亏,玉皇亦在大周一战中输了周继君半子。若这天地间还有能让他们平等视之,可堪并列的人物,当数天吾山君公子。
  然而下殿的仙神妖王又岂会知道这些,看向白衣银发坐在天地穹宇至高处的男子,神情复杂,有感慨有羡慕亦有敬畏。
  “原来那个位子是留给君公子的。”
  后土笑了,或许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笑得很轻松,平日的淡雅肃穆四分五裂,再遮掩不住她惊艳的容颜。
  “寡人竟被尔等消遣了,如此,寡人告辞。”
  心怀最后一丝侥幸,后土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后土陛下请留步,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
  说话的是通风君圣,玉皇未开口他便率先发话,可玉皇似乎并不生气,低头拨弄着手指,任由着通风君圣在属于他的宫殿中喧宾夺主。
  “陛下这一走,回转山海轮回,道人我想要再找着,可就难了。”
  话音落下,举座皆惊,只除了殿上六人不动声色。
  后土停下脚步,此时就算她想走也不可能了。
  “堂堂天帝,居然做起了客栈的买卖,四大部洲、天地穹宇皆逃不出你的耳目,好诡谲的手段,不愧是山海轮回第一细作。”
  整个朝会殿顿时喧声一片,陆压如是道,上殿另外五人都默不作声,连后土帝王也未反驳,真伪已辨。
  时至今日,有点身份实力的修炼者都知道在轮回外,有个不弱于天地穹宇的世界,或多或少也知道两个世界间细作来往,比如已死的那个反王后羿。可谁也未曾想到,穹宇第二,堂堂后土天帝竟也是山海轮回的细作,以女子之身爬上天帝的宝座已是难得,何况这个女子还是山海轮回的人。
  “我做了数万载的天帝,身份方才被道破,也幸好被道破了,否则等我入主天宫,尔等所谓的强者都会成为笑柄。”
  后土淡淡的说道,从容不迫,尽显庄重华贵。事到如今也无需隐瞒什么,面对殿上六人,连圣人也会全力以赴,何况是她,做了一辈子的细作,一辈子的天帝,已足矣。
  话音落下,殿中仙神无不神情黯然,后土的话仿佛一只大拳重重轰击在他们心头,打得他们颜面无光,信念全失。
  “后土,你当真以为寡人不知道你的身份?”
  玉皇终于开口了,看着微微惊讶的后土,笑着道。
  “寡人知道,陆压知道,镇元子知道......圣人们自然也知道,不道破你的身份只是为了维持平衡罢了,现如今,已不需要了。”
  “维持平衡......”
  后土微怔,眸光闪烁,半晌看向玉皇道。
  “这么说来,你们在山海轮回......”
  “如你所想,一帝换一帝。”
  玉皇说完,站起身,大步走下殿堂,慵懒的气息瞬间散去。他走在玉石阶上,重重天宫的威严加诸于身,龙虎风云之象齐聚,穹宇第一帝王风采显露无遗。
  “你为天帝,只有天帝之刀方能斩之。”
  看向后土,玉皇沉声道的,说话间,十指刀已跃离袍袖。殿下一众仙神妖王大吃一惊,却是未曾想到堂堂玉皇大帝竟会亲自动手。
  “山海细作,人人得而诛之。”
  冷漠的话音从殿首传来,一身黑氅的通风踩着玉石阶,飞向后土。
  “统管大地生灵,却非我地仙,她的神位究竟是什么做的,却让老爷我好奇了数万年。”
  镇元子悠悠说道,脚不离地,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已出现在后土身前。
  三名绝顶君圣级强者同时出手,转眼后仙云雾霭四散,杀气密布,将天宫笼罩。
  “君公子,听说你得了紫微的神位,怎么,对这颗帝王神位不感兴趣吗。”
  看了眼战在殿中的四人,陆压轻笑一声,问向周继君道。
  玉皇、通风、镇元子之所以按耐不住的出手,只因那颗第二天帝的神位,此役之后,天宫唯玉皇独尊,那后土的神位落于哪家至关重要。
  周继君没有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看向如轻羽般舞于朝会殿上的女子,曾几何时,一个七州的来福客栈就让他觉得高深莫测、难以为敌,如今这天地穹宇数以万计的来福客栈主人即将死于他面前,却让他微觉不真实。
  在隔着广漠轮回的那个世界里,她后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玉皇举办蟠桃大会,只为斩杀后土成就穹宇唯一至尊天帝,还是另有所图?
  三强围攻后土,羽衣翩跹,梅花点点落尽,便是后土帝王再强大,却也逃不过这场为她布置的杀局,不多时已伤痕累累。
  或许那头猴子早就料到,却看着自己走向末路。
  密不透风的道力中,后土嘴边泛起苦笑,遥遥望向重天高处,脑中渐渐浮现出那个曾让她崇敬、爱慕直到后来恨得歇斯底里的男子。
  他是不会出现了,就像当初把自己丢入这方天地穹宇一样,冷漠而绝情。
  十指刀点中眉心,羽衣落地,后土帝王薨。
  ......
  海潮滚滚荡荡,卷尽天南一万五千里地的万物生灵,被岸边的男子收入袍袖。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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