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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乱国 第176节

  秦忠志松了口气,可算是不负女郎嘱托了。一边拿着生辰八字去找檀邀雨,秦忠志还不忘了交代宫人把谢惠连的话真的刻到太湖石上。
  只不过秦忠志走得急,只匆匆交代了一句生辰八字别刻上去然后就走了。
  檀邀雨心里焦急,在行宫里也坐不住,所以直接带着云道生和子墨跟到了武都。
  拿到了谢惠连的生辰八字,檀邀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挡住云道生伸来要拿生辰八字的手问道:“我师父算命会受天谴。你说你以前没算过人的寿数灾厄,那你这么替他算可会有什么影响?”
  云道生心中感念檀邀雨如此心急之下还能替他着想,他微笑道:“师姐多虑了。师伯之所以遭受天谴,是因为他的卜算已经精准到了泄露天机的地步。我这不过是小道,只怕是比普通的算命先生高明不了多少。仅仅是批个八字,尚不至于有什么反噬。”
  “当真?”檀邀雨依旧有些怀疑。若说几个师兄弟里,她最看不透的就是云道生。永远菩萨般的一张脸,鲜少有喜怒流于外的时候。
  可若说云道生心无城府,檀邀雨也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从某种角度说,云道生和刘义隆有些相似,又截然不同。
  他们两个就像是两汪深潭,同样都是深不见底。可是刘义隆的潭水幽碧,除了水面上的浮萍,你根本说不清下面是什么。
  而云道生的潭水却清澈透明。你看得到水中欢愉的鱼虾,艳丽的贝壳,甚至摇曳生姿的水草。
  可水再清,你也看不到他的底,因为你的目光还不够远。
  云道生保证道:“我的确没测过寿数,至于是否反噬,若说有十成把握,未免有些狂妄,但以之前我占凶吉来看,的确是对我自身没多大影响。师姐放心好了。”
  檀邀雨见他说得信誓旦旦,伸出的要去接生辰八字的手也始终未曾收回。她犹豫再三,还是将谢惠连的生辰八字递了过去。
  “若是你中途感觉有异,务必要停下来!”檀邀雨又叮嘱了一句道,“大不了我就将表哥敲昏送回谢家。即便他日后在谢家不能出头,也总好过无辜丧命。可你若是因为替他卜算遭了天谴,你要我如何跟师父和小师叔交代?”
  云道生再次保证,“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他说完便拿着谢惠连的八字,进到一间空房中开始卜算。留下焦急万分的檀邀雨,不甚关心的子墨,还有满腹好奇的秦忠志在外面等候。
  檀邀雨也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她满脑子里的各种念头乱飞。天人交战之际,仿佛只是等了须臾片刻,又仿佛是等了几个时辰。
  待到云道生从房间里走出来。檀邀雨的心咯噔一下,喉咙就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
  这估计是檀邀雨能设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了。
  “这位谢小郎君的确是短寿之人,依我的卜算,他大约还有两年的寿数……”云道生惨白着一张近乎透明的脸道。
  檀邀雨此时哪儿还顾得上谢惠连,她忙上前一步扶住云道生,“你遭了反噬是不是?”她有些急了,“不是说中途觉得有异就要停下来吗?你怎么强行卜算?”
  云道生无力地摇摇头,声音微弱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明明前面都很……顺利……只是在卜算出结果的瞬间……人就像被抽干了一样无力起来。”
  檀邀雨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剩下的都交给我。”她扭头安排道:“子墨,你先扶师弟去休息。秦狐狸,动用咱们所有的眼线,一定把我师父找出来,请他速来仇池。若是五日之内没有任何师父的消息,就立刻派人去北魏请寇谦之道长前来。”
  子墨伸手接过云道生问道:“你呢?打算拿谢惠连的事儿怎么办?”
  檀邀雨犹豫了一瞬摇摇头,“容我再好好想想。所幸我们已经知道他不会因为押拍而死。至于之后,无论我们救或不救他,总要有个章程。等押拍的事情了了,再从长计议吧。”
  确认檀邀雨不会因为心急就莽撞行事,子墨这才放心地扛着云道生去休息了。
  檀邀雨也没去别处,径直走进了云道生方才占卜用的房间。云道生在卜算时点了静心用的檀香。房间中心的案桌上还摆放着谢惠连的生辰八字。
  案桌边缘有一个倾倒即将掉落案桌的茶杯。大约是云道生方才瞬间脱力之下不小心碰倒的。他急着把结果告诉邀雨,所以连茶杯也没来得及扶起来。
  檀邀雨走过去,将茶杯扶起。然后在云道生方才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谢惠连果然是短寿的命格。而云道生又真的如自己担心的,被卜算反噬。这真是最糟糕的状况了……
  她记得,师父除了暗中协助自己之外,一直都在找能继承他卜算者衣钵的人。在几次试探和确认后,姜乾终于对檀邀雨成为卜算者的事儿死心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反噬
  看云道生在卜算人的寿数灾厄后,就遭到如此强的反噬,说明他的卜算应当是相当准确了。檀邀雨深深怀疑,云道生就是师父在找的卜算者的继承人。
  可师父见过云道生不知多少次。若云道生真有慧根,师父怕是早就注意到了。又怎么会一直漫无目的地寻找?檀邀雨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看来只能祈祷赶快找到师父了。
  翌日一早,当谢惠连从宿醉中醒来时,只觉得头疼得像是有人用锥子在钻他的太阳穴一般。他缓缓站起身,自己摸到案桌旁倒了杯水。
  他嗓子又干又涩,还灼热疼痛,喝完一杯水后仍没有丝毫缓解。他索性掀开壶盖,直接对着壶口一顿猛灌。
  直到一壶水都喝光了,谢惠连才感觉自己的嗓子终于没那么干了。他叹了口气,又感觉自己喝了太多的水,腹中难受得很。于是便推开门,打算让小厮或是仇池宫人给他弄点儿吃的。
  昨日斗酒之前他就没怎么吃东西,之后又宿醉未醒,结果此时真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谁料到他才刚一开门,就见几个宫人闻声看来,正巧与他对视,随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掩嘴偷笑。
  以谢惠连这些年在谢家受尽白眼的敏锐,他当下就意识到,自己大约是醉酒后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难不成他喝多了在众人面前又唱又跳了?
  谢惠连懊悔不已,自己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灌醉了!如今丢了谢家的颜面,在檀邀雨面前更是别想再抬起头来了!
  但是谢惠连依旧低估了自己醉酒产生的后果。
  当他看到那高高的太湖石上,赫然刻着“我是酒王!谢惠连!”几个大字,还有站在太湖石旁边,一边揉着额角,一边假意欣赏,一边又忍不住偷笑的王五郎和崔十一郎时,谢惠连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
  崔王二人见谢惠连终于赶过来了,强忍着没有狂笑出声,作揖道:“小可认输。原来是酒王驾到,失敬失敬!”
  谢惠连气疯了,指着太湖石对一个宫人吼道:“这是谁刻的!”
  宫人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答道:“是您昨天让奴们刻上去的啊。还说这样崔家郎君和王家郎君醒来,就知道斗酒到底是谁赢了,也不会因为醉倒就赖账。”
  王五郎忍不住了,“哈哈哈”地狂笑了一通,捂着肚子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指着谢惠连道:“你放心,在下愿赌服输。我原本带了十坛桑落酒,除去之前路上喝的,和昨日喝完的一坛。还剩下五坛,都送给你了。”
  崔十一郎也毫不吝惜地抽出一把贴身的弯刀递给谢惠连,“输你的。”
  谢惠连此时气得涨红了脸,暑热之下,让他几乎要窒息过去。
  “最初只说斗酒,也没说赌什么,所以你们的东西我不能要。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谢惠连说着就往王宫外走去!他要找檀邀雨理论!若说这一切不是她为了存心报复而设计好的,谢惠连打死都不信!
  可他才刚走到宫门口,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谢小郎君,仙姬吩咐,押拍结束前您不可以再离开王宫。”
  谢惠连连遭羞辱,再好的养气功夫也憋不住了,“她凭什么限制我!简直是目无王法!”
  守卫瞟了他一眼平静道:“在仇池,仙姬就是王法。谢小郎君若想离开,我等便派人送您出仇池国。”
  谢惠连虽然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可依然记得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来。他绝对不能提前离开仇池。
  谢惠连带着一身无处发泄的怒气返身回了自己的住所。他打算以后就窝在房里,直到押拍当日再出来。
  三日之后,原本对找到师父不抱多少希望了的檀邀雨,欣喜地听到师父抱怨她的声音自寝殿外传来。
  “死丫头,找个人而已,要不要派那么多人出来。老夫才走五十步,就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靠过来,跟我说让我来仇池。后来居然连那些酒鬼都靠过来了,问老夫是不是开暗娼的!你个臭丫头,还不赶紧给滚出来给师父赔罪!催人跟催命一样!”
  这事儿若是在以往,檀邀雨是肯定要回嘴的。檀邀雨和姜乾就这对师徒,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是针尖对麦芒。
  可今天听到师父骂人都让檀邀雨心里松了口气。她飞一般从房间里跳出来,抱住姜乾的胳膊,像是看什么宝贝似的,欣喜万分地道:“师父!您可算是来了!您再不来,我就只能偷偷去北魏了。”
  云道生这几日的状况越来越差,虽然看着不像是会危及性命,可连日水米不沾,再怎么强壮的人都吃不消,更何况云道生是本来体质就差,练武都勉强的人。
  檀邀雨最开始说等姜乾五日,可眼见这种情况,她都打算今日再不见师父,明日就亲自带人去北魏将寇谦之接出来。
  姜乾嫌弃地甩了甩胳膊,“你别拉拉扯扯的,挺大的女郎了,像什么样子!再说你不是嫌弃师父我背运吗?怎么还敢靠得这么近。去去去,一边去,别给你惹上什么麻烦,你这小命儿可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
  檀邀雨知道师父是刀子嘴豆腐心,怕她受霉运影响,始终不敢与她多见面。
  只是此时檀邀雨可顾不得什么背运不背运,云道生可是被自己一时私心拖累了。檀邀雨相信,只要师父来了,就肯定能救云道生。只是自己肯定逃不过一顿责罚而已。
  她态度恭顺道:“徒儿怎么敢嫌弃师父?我师父的能耐天上有地下无,若是连这种师父都嫌弃,那可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姜乾闻言立刻沉下脸,“说吧,闯了多大的祸,让你连拍马屁都用上了。”
  檀邀雨就知道这招没用,事情紧急,也不敢再拖延时间哄师父开心,只能认命地一五一十将事情都交代了。
  姜乾听完眉头深锁,“不对啊。道生那孩子,老夫虽然说不上是看着长大的。可也见过不下十几次。老夫怎么从没感觉到他身上的奇特之处?”
  檀邀雨忍不住接道:“该不会是您眼拙吧……”
  第三百六十八章 、拐点之人
  姜乾伸手就是一个隔空爆栗,“刚才不是还夸老夫能耐天上有地上无吗!变脸快得跟跑马似的!”
  檀邀雨嘟嘟囔囔地不敢回嘴了,几个月不见,师父这隔空爆栗依旧这么疼啊!
  “你表哥的生辰八字呢?”姜乾冲邀雨伸出手。
  檀邀雨赶紧从怀里将生辰八字拿出来交给师父。由于此时有关两条人命,马虎不得,檀邀雨一直将这生辰八字贴身收着。
  姜乾接过那竹片,就径直走进檀邀雨的房间,还不等邀雨跟上去,就在她的鼻尖前面,“嘭”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外面守着!”房间里传来姜乾的声音。
  檀邀雨急了,“师父,我怕谢表哥的生辰八字有古怪,您可要小心行事啊!”
  姜乾在屋里哼了一句,“真是群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不过是批个八字,居然就把你们都下成这样。老实看门……再让你的宫人给老夫也取一坛那个什么酃酒来。”
  檀邀雨愣了一下,虽然心里担心,却依旧忍不住嘴角上扬。有师父在,云道生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在门口守了半个时辰,秦忠志和子墨也闻讯赶来了。
  等师傅出来,两人又向姜乾见过礼后。姜乾才皱着眉叹息道:“这真是天意啊……”姜乾挥了挥手里的生辰八字,“你这位表哥,是位拐点之人。”
  檀邀雨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您是说……谢家表哥跟我一样?”
  姜乾点头,“他并不是单纯的短寿的命格。他自身颇具才华,又出身谢家。因为你暗中抬举了他爹,为他的仕途铺好了路。他本该有一番经天纬地的作为。只可惜他这命格,注定活不过两年。”
  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反应。身为拐点之人,拥有扶正天道,逆天改命的能力,可同时又不得不每时每刻都从天道手中偷自己的命……这真的很难说是幸还是不幸……
  姜乾还不等这三人将方才的消息消化完,就又甩出一个更大的道:“云道生原本并不是卜算者的继承人。可他因缘际会,算到了一个拐点之人,逆了天道,开了天眼……他将会继承老夫的衣钵,成为行者楼新一任的卜算者。老夫现在就得带他离开,否则他一直处在反噬之中,性命堪忧。”
  檀邀雨闻言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猛捶了一拳,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幸好子墨先一步扶住了她。
  “师父您是说……我把师弟变成瘟神了……”
  一辈子遭受天谴,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曾经道袍翩翩的少年,以后不得不永远风餐露宿,破衣烂衫。除了能窥探天机,他因为反噬,将事事不顺,做什么都难以成功……
  这种糟糕透顶的命运,竟然是自己一手推云道生跌进去的……
  听檀邀雨叫地位尊崇的卜算者为瘟神,姜乾不太高兴,可却没反驳,“他当初让我给他师父带了封信,说他愿意奉你为楼主,且希望能在你身边多呆些时日,帮你顺利继任。当日我和你小师叔就有些担心。”
  姜乾的目光带着无奈落到邀雨脸上,“你是老夫选中的拐点之人,他却不是。你能通过改变自己和他人的命运改变天道,云道生身为你小师叔的亲传弟子,本就有无限可能……只是老夫没想到,他竟被你直接改成了卜算者……”
  檀邀雨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姜乾的话无疑是坐实了,云道生未来艰难的命运都是由她一手造成的。就因为她的一点儿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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