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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 第455节

  屋子里摆好棋枰,沏了清茶,赵胤和来桑已经走了三局,无一例外,来桑都是惨败。宋长贵在旁边作陪,一知半解地看着棋局上的风起云涌,这二人下了个什么名堂他也没看懂,总归是脊背上汗涔涔的,度日如年。
  与宋长贵的紧张小心不同,王氏一张脸都快要笑出花儿来了。
  家里来了两个娇客,她在心里把人当成了自家姑爷,也不让宋香烧火了,不停地指派她过去送茶水、送果点。那股子殷勤劲儿,瞧得时雍那叫一个头痛。
  每逢元宵、冬至这样的节气,官府要休沐,一个大家族里的人也会相互走动。宋长贵家的饭菜香味,早早地飘到隔壁院去了,没到晌午,宋老太便领了一家老小过来。
  一听到老娘的声音,宋长贵赶紧去院子里接待,侄子侄女们叽叽喳喳向宋长贵请安,宋香宋鸿也不得不过去问宋老太和大伯二伯等一家子安。
  就时雍坐着里屋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谢放站在门口,像一尊门神。
  宋老太的眼神不时飘向那扇大门,十分没有眼力劲。
  “老三啦,不请你娘进屋坐,在这门口吹冷风呢?”
  宋老太早就看到了宋家院子外面的马车,知道老三家里有贵客,还不停地指使着老二家两个尚未婚配的小姑娘往前凑,嘴上说进去同堂姐说说话,说说规矩,脸上那股子献媚劲儿,十分让人倒胃口。
  宋长贵看得心惊胆颤,不停地请求他老娘。
  “娘,你们先回去吧啊。家里今儿有客,多有不便。”
  话说到这分上了,再不懂事也知道走人了。可宋老太自恃自己是长辈,偏生不肯给儿子这个面子,拉下脸便开始高声叫苦。
  “老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家我家,老娘还没死呢,你就成一家之主了?嫌弃老娘碍眼是不是?”
  宋长贵唉声叹气,“娘……”
  宋老太不理会他,趁机扯着嗓子对着堂屋的门,大声嚷嚷。
  “大人您评评理,我生养的这是什么儿子?孝道都被他吃到狗肚里了。”
  王氏听到动静刚从灶房过来,恰好被宋老太看到,一拍大腿,呜呼哀哉地嚷嚷上了。
  “也不是儿子怠慢亲娘,怪只怪呀,他娶的这媳妇是个毒蝎心肠,听听对他吹耳边风,撺掇他分家,撺掇他搬出来,眼下听说又撺掇他去街上买房子,要离我这亲娘远远的……”
  大晏以仁孝治天下,孝道大过天,做父母的纵有千般不是,儿女也别想弃之不顾。宋老太专门挑了这么个日子,趁着宋家有客人,当着赵胤的面,带着一家老小上门,便是听说了王氏找房子搬家的事。
  她心里窝火啊。
  三儿子一家住大宅子穿金戴银,过的体体面面,她还带着一家子守在小胡同里过苦日子,宋老太一想到这个,心肝子都像被人戳过似的疼痛。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理,儿子儿媳这么做就是不孝,说破天去,理也在她的这边,哪怕赵胤官位再大,总不能不讲孝道吧?
  宋老太声音大,惹来左邻右舍在院墙外观望。
  宋长贵有苦说不出,只能不停地小声赔礼,王氏快要气疯了,可她是媳妇,男人不发话,这时也不便出口,几个小的更是一声都不敢吭。
  泼妇骂街,确实让人头痛,尤其这个泼妇还是自带“金钟罩”的长辈。
  时雍听了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
  “吵死了。”
  总得有人出来做坏人。
  她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出去站在屋檐下,看向宋老太这一家老小。
  “说吧,多少钱买断?”
  宋老太愣了愣神,“买什么?”
  时雍冷冷看她,一字一顿,“你的亲情,我爹的孝心。”
  第429章 你不管我管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没有人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都有些诡异地看着她。对他们而言,时雍这句话无疑是出格又冒犯的,亲情无价,孝心胜天,哪是金钱可以衡量?可她不仅问了,还问得理直气壮。
  “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想要钱吗?不必兜弯子,开个价,好谈!”
  宋老太愣神半晌,突然恼羞成怒,“你这杀千万的小蹄子,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她不是不想要宋长贵给钱,而是太想要钱了,突然被时雍这么一问,感觉面子过不去,又想伸手要钱又不肯这么低声下气地伸手要,心里矛盾之下,便愤怒地大骂出声。
  “宋老三,瞧瞧你养的这野丫头,没老没少,没尊没卑,我看她是诚心要气死我……”
  堂屋里头,来桑和赵胤还在下棋,来桑原本下得全神贯注,心思也不如旁人那么玲珑,看不出这些道道,听到院子里吵嚷,头都没抬,不当一回事,直到听到宋老太骂时雍,他才反应过来,看了赵胤一眼,手上棋子突然一掷,啪的一声掉桌子底下。
  “你管不管?不管我管!”
  赵胤眉头蹙了起来。
  来桑不懂大晏的礼数,赵胤心里却很明白。
  他们在宋家做客,对宋家的家事,其实不便多嘴,要不然,事后也会让宋长贵和阿拾落一个仗势欺人,不孝敬长辈的口舌。
  小门小户的人家,根本说不通道理。
  他们一走了之,但未来会带来长久的麻烦。毕竟,那是宋长贵的亲娘。他一个外人,如何出手?而且,赵胤原本就相信阿拾能够处理得很好,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
  可是,来桑这暴脾气,棋子一丢就要出去揍人,这让赵胤很被动。
  若是来桑抢在他的前面为阿拾出头,成何体统?
  赵胤眉头一皱,缓缓靠在椅子上,喟叹一声,“谢放!”
  谢放就立在门边上。
  院子里的事情,他早就看不下去了,闻言大声应道:“爷!何事吩咐?”
  赵胤沉着脸,一脸不悦地道:“本座下棋时,不喜吵闹。”
  外面的宋老太和宋家一大家子人,只看到了赵胤停在外面的华贵马车,而堂屋大门一直是半掩着的,谢放又人高马大地立在门口,他们根本没有瞧到赵胤长得是什么样子。
  然而,就这么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却仿佛冰棱子砸在头顶,听得人激灵一下,莫名打个冷颤,浑身不寒而栗。
  大都督威名在外,如今更是权倾天下,让无数朝臣噤若寒蝉,不敢妄言半句。但是,民间见过赵胤的人甚少,对大多数的民间百姓来说,与赵胤有关的事情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赵胤两个字也离他们的小日子太远,没有亲自感受过,便不知厉害。
  谢放冷声道:“大都督面前不得喧哗,还不速速退下!”
  宋家人怔怔半晌,一个个面有惧色,安静下来。
  突然,宋老太哇一声哭了。
  “大都督,大都督给我老婆子做主啊,大都督,我要告宋老三和王氏不孝长辈……”
  好家伙!这宋老太说哭就哭,扑嗵一声跪下,便趴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看到她这模样,时雍都替赵胤感到发愁,堂堂一个指挥使,总不能和一个老太婆过不去吧?这宋老太还真会掐人七寸。
  赵胤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吩咐谢放道:“既然有冤屈,那本座自要做主。”
  宋老太满脸喜色,刚要冲门里磕头,就听赵胤道:“谢放,让马兴旺来拿人。带到顺天府衙门去,好好地说理。”
  院中众人的目光齐齐望过去。
  谢放恭敬地应道:“属下领命!”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宋老太突然觉得不妙。去了衙门,那还有什么活路?看到谢放扶着腰刀走来,她这时才感觉到后怕,看了看宋长贵,见他一声不吭,冷不丁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如土灰地连声道:
  “大都督,老婆子想明白了。宋老三虽是不孝,但家务事,也不该劳驾大都督………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一家子一窝蜂似地出去了。
  时雍看着他们,朝王氏叹口气。
  “早搬早好。”
  王氏看一眼宋长贵,气咻咻地道:“还能搬到天涯海角不成。”
  说罢,她头一拧,去灶上了。
  气氛略有一些尴尬,时雍看宋长贵垂头丧气的样子,没有多话,径直坐回去看着来桑和赵胤,漫不经心地道:“下啊,二位。继续下棋。家长里短的事情,不必理会。”
  来桑气咻咻地吼她,“你不是总跟我厉害吗?被人欺到头上了,你却怂了?”
  时雍淡淡地瞥他一眼,“你不懂。”
  来桑看着她和赵胤眉来眼去,就好像他们二人才懂得彼此的心思一样,他就十分来气,“你们大晏人真是虚伪。明明心里不喜,还得假装和气。”
  时雍笑话他,“说得好像你就敢跟你爹吼一样。”
  来桑虎眼猛地瞪大,“我为何不敢?我不仅敢吼,我还敢冲他比划。”
  时雍斜他一眼,“了不起。”
  哼!来桑把掉落的棋子找回来,“下棋下棋,好好的棋局被破坏了。这一局我原本是要赢的。”
  赵胤眉梢微扬,没理他吹牛,而是问时雍,“不必与小人纠缠。回头我让人送些银子过来。”
  时雍一听,眉开眼笑地道:“不用。我有办法解决。”
  赵胤沉默地看她一眼,没有多话,来桑却听得不是滋味,“被人欺到脑袋上了,你们还倒要给人银子,是不是傻子?”他又扭头看赵胤,“你行不行?你不行,我去揍————”
  揍字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宋长贵走了进来,又是作揖又是赔礼。
  “对不住,对不住了,下官的家事,让二位贵客看了笑话。”
  来桑撇了撇嘴,似是明白了什么,摆摆袖子,继续下棋。
  ……
  晌午饭后,天气晴好,王氏收拾了屋子,备了些零嘴给几个姑娘小子,又让宋香给隔壁院送一些过去。宋香很快就回来了,说敲不开门,祖母不应声,不理会她。
  “哼!不要算了。”
  王氏拿过来往桌上一放,转身走了。
  元宵是个喜庆的日子,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小户,都能同等的赏灯放灯,平常深闺院落的妇人小姐,也能在这个日子出来游玩,茶楼酒肆里更是喧哗热闹。
  时雍今晚想去看灯,王氏便早早备了晚饭。
  哪料,刚上桌还没有来得及享用,宫里就传了消息出来,说今儿元宵,太子殿下有赏赐下来给大都督,已经送往府上了。
  赵胤眉头微蹙,对传旨的太监道:“多谢公公。麻烦回禀太子殿下,就说微臣谢主隆恩。”
  太监不住地点头哈腰,直道大都督不必客气。
  可是一转头,他又看着时雍道:“太子口谕,宋阿拾听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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